林依微微的欠了欠身子,面無表情的言道,「諸位的好心,林依代替林家上下謝過,相信大家都知道,林依雖有些本事在身,但想要報仇談何容易,一切,就只能仰仗諸位俠仕了。」
周圍霎時起了一陣小小的議論之聲,「好了,你也勞累了近旬月,我這就吩咐管家帶你去休息。」夙天說完退開一步,抬手招來管家。
林依略微的頜首,「有勞夙世伯。」
春蘭與小橋扶著林依踏進門檻,裡面圍攏的眾人自覺得的讓出一條道路,林依目不斜視了踏了幾道,從人群中徒然走出一女子,於她拱了拱手笑言,「林姑娘可還記得在下,一年多以前在下因家中有事,來不及告辭匆忙離開,想不到一年以後,竟有機會再與姑娘相見。」
林依駐足,仍是一臉的冷漠,也許其他的人會認為她是慘照滅門之痛表現出來的打擊之色,但方纔言語的女子卻知道這冷漠來源於心,來源於不可告人的目的。
「原來是梅七娘梅姐姐,林依這廂有禮了。」
果真是有備而來,替代真的林依,下的這番苦心不能讓人不佩服,「林姑娘客氣了,聽聞你家中逢難,又聽得芳雲山莊夙莊主與各位江湖英雄皆不吝相助,梅七娘不材,自顧來到此處,願助林姑娘一臂之力。」
林依聞言,臉上掃過一瞬滯愣,隨即微微的扯了些嘴角,「謝梅姐姐。」說完,不待梅七娘再說什麼,逕直跟上了管家領路的方向。
然眾人的目光隨著林依而去,也有不少的目光停留在林依身後總管抱著的擎魂箏上。
管家領著林依進到廂房之後便離開了,林依吩咐除了總管之外的人都離開,爾後還傳下話來,她有些勞累,不便見客。
春蘭拉著小橋沉沉的鬆了口氣,滿心歡喜的看著芳雲山莊的一草一木,「真是太好了,終於又回來了,這一個多月,可把我累壞了。」
略微膽小的抱怨聲,直惹得小橋想笑,「春蘭姐姐,你不是說回來之後去見夫人的嗎?走罷。」她不知夫人會在那裡,也未見過,此時積極一些,不過是不想讓人生異。
不料春蘭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就你猴急,知道夫人疼你,可咱們剛回來,還不讓休息一下呀,再說你也肯定是累糊塗了,夫人現在在佛堂,這個時候是誰也不見的,你想見夫人,還見不到呢。」
小橋略微的點了點頭,「那咱們去休息會兒罷,聽你一說累,我也累了。」
春蘭滿意的笑了笑著,疾步在前,小橋隨後,卻在一處連廊轉角,迎上了媚娘與那隨行醫師,春蘭拉著小橋立在一旁,等那兩人目不斜視的離開後,才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你說奇不奇怪,那人也不知是何時進來芳雲山莊的侍婢,一路走來,沒見到林姑娘對她有多好,要是我呀,早就不幹了,怎麼會去受這份窩囊氣,不過,倒是見那個隨行醫師挺關心她的。」
「隨行醫師?」
「對呀。」春蘭邊走邊說:「你不知道,那醫師好像是芳雲山莊新來的,反正我在芳雲山莊這麼多年,沒見過他。」見小橋右露疑惑之色,不禁言道:「你也在山莊呆的年限不短,難道你見過他麼?」
小橋搖了搖頭,「不曾見過。」眸向斜看了過去,似有意無意的盯著那隨行醫師從未動過了左臂。
黃昏之時,有侍婢前來通知小橋,說夫人召見,小橋應了句隨後便來。
之前就聽聞六子所言,小橋乃是夫人的侍婢,自己現如今的冒充,也不知能撐到何時,且那帝宮之人想必已是等得不耐煩了,看來芳雲山莊之事不能任由假林行再行拖拉,她是時候該插手了。
走在迴廊裡,院中不時有鳥雀戲鬧騰飛,劃過的清脆聲音,暢揚在院中久蘊不去,攜裙踏下三步台階,抬眸間,瞧著方纔那前去通知的侍婢正立於門口,料定這便是夫人的處所罷。
對著守在門口的兩個侍婢輕笑,隨即進到室內,與外間不同,室內的溫度顯然要高些,應是有燃暖爐之內的用具罷,室外的屋簷上,不正吊著熱與冷結合來冰體麼。
一美婦人正坐在軟錦凳上用著晚飯,小橋佇定在不遠處,含笑盈了一禮,「小橋請安來遲,望夫人恕罪。」
夙夫人放下手中的湯匙,抬眸看了看盈著身子的女子,這女子——是誰?微微的歎息後,揮手示意兩側侍候的侍婢出去,待門稜之聲扣合之後,她才起身一個空扶,「姑娘,請起身罷,你我素未謀面,經不得你如此大禮。」
想不到這夙夫人這般慧覺過人,既是挑明,鳳寧也懶得再行虛詞,淺淺的笑意掛在唇畔,語聲攜著絲絲興味,「既是夫人的侍婢,夫人能識破身份倒也不足為奇,來時我還在想能撐多久,沒料想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夙夫人捋袖作請,言道:「小橋隨我多年,她的一言一行,我可謂了如執掌,小橋生性膽小,看誰的目光都存在的點點懼意,那怕是面對我,她也會保持著主僕之間的寸尺,姑娘眼中,有小橋怕是幾輩都學不來的從容淡定,那份雍容的氣度更是不可能出現在小橋身上的。」
她臉上不帶絲毫訝異之色,這到是讓鳳寧如料未及,她能瞞過隨行之人,無非是看過總管那日在客棧後門如何訓斥過小橋,記下小橋當時的所有恍恐反應,正所謂依葫蘆畫瓢,不似七分也似三分罷,「夫人過獎了,您能拆穿我的真面目且不驚異,這份膽識確是讓人敬佩。」
夙夫人溫和的神情徒然添了些許苦澀,不,與其說是苦澀,不若說像是置生死於度外的認命,「自從得知莊主行為已脫離的正軌,屢勸不改之後,我就整日求經拜佛,不奢望菩薩赦免饒恕他在塵世間所犯的一切罪孽,只希望菩薩慈悲,減少他輪迴時的痛苦。」
難得自己的好奇之心升起,鳳寧自顧倒杯茶,拿在手中一瞧,卻是杯白水,言道:「夫人可知我是誰人麼?怎能在一外人面前言及莊主行為失傑,您就不怕我說出去,會給夫人惹來一堆禍事麼?」
「我雖未久涉足江湖,但江湖之事亦不會因著我不涉足而有所改變,莊主此番目的,料想姑娘早已心知肚明,你既是有能耐出現在芳雲山莊中,定然已有應對之策。」
「夫人言之不錯,我確是已有應對之策,既是如此,夫人應已猜到我乃何人了罷?」如此聰慧的女子,想像得出履勸丈夫不改初衷時,她是何其的痛苦與無奈。
夙夫人眉眼輕垂,看向窗外一處,幽幽的說:「想必那廂房中人是假,我面前之人乃真罷。」
這個篤定的音色,其實不用如何表現,但凡聰慧之人,她的意會能力向來不會弱到那兒去,「夫人說得不錯,我才是真正的林依,夫人方才說到對策一事,您既是如此明白,可知林依會如何行動?」
是小橋的模樣,卻不是小橋會有的氣勢,淡淡的聲音輕繞在室內,蕩漾起一陣溫和卻又讓人悚然驚恐的意蘊,此等強勢的魄力,竟出現在一女子身上,這女子不論是來頭還是脾性,可想而知的嬗變不定,「林姑娘可動手殺我,但請放過我夫君一命,他不過是誤信他人之允諾,才會做出此事毀掉自己一輩子的清譽。」
一個癡情的女人,自己死到臨頭還想著為夫君求情,這類人,應是上輩子欠債,此世嘗還罷,斂下眸中的冷凜,輕勾唇角的笑意,「夫人既是如此開明,林依也不妨直言相告,夫人說得不錯,林依卻是想傷人一命好讓這場鬧劇快些結束,可要下黃泉之人卻並非夫人,但您既是知曉我的真正身份,林依亦不能讓你有說話的機會,至少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前沒有,至於夙莊主之事,不論他出於何種目的,既然有膽子招惹最不該招惹之人,他的那番膽量確是該讓人好好敬佩一番,他能不能活命,就得看那人的心情,林依這兒可是不敢作主的。」
夙夫人眼中的祈求之色黯然了下去,隨即一聲輕歎,「想必林姑娘口中之人便是禁忌城城主吧,畢竟後生可畏,既是林姑娘都不能左右之事,也惟有聽天由命。」
那抹為心愛之人無能為力哀漠神色,的確讓人瞧著心酸,「夙夫人成日誦細念佛,除了替夙莊主減少罪孽之外,可還悟出了其他什麼?」
夙夫人聞言,不禁心中一滯,這個問題,她好像從未想過,抬眸看著林依,唇畔的那抹淺顯的笑意徒然之間彷彿洩下了深寓萬縷,「我一心求菩薩減輕莊主的罪孽,難道這還不夠麼?」
鳳寧站起了身,看向她的眸光不由自主的添染了些許同情,「夫人也不必自責,為了對莊主的這份情誼,你已做得夠多了,你忽略的,不過是天意雖有,忘了事在人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