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蓄而有禮的一笑,楓霧淡淡的道:「多謝花小姐美意!只是這藥園地處偏僻,平日裡人跡罕至,況且其中還栽種了許多特殊的藥材,如若花小姐進來時無意觸碰到了什麼有害的藥草,傷到玉體就不好了——」
「公子!」輕輕淺淺的一笑,猶如杏花綻春,花含羞微微側首瞄向了一旁的幾塊大石,形狀各異、大小不一,擺在一起卻像是一套渾然天成的大石桌椅,心中甚是喜愛它的別具風格,古樸雅致。
「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園子,你放心,我絕不亂碰東西,也不會到處亂逛!我就坐在這裡看著,絕不會打擾你的!」纖纖素手指著一塊落滿了粉白色花瓣的黑色大石,花含羞一臉期盼的道。
深邃而澄澈的眸中驀地波光一漾,楓霧怔怔的望著眼前那張和烙印在自己心底裡的容顏一模一樣的面孔,腦海中霎時浮現出了似曾相識的一幕——
紮著馬尾辮,撲閃著兩隻如黑曜石般燦然明亮的大眼睛,一臉乖巧渴盼的小師妹輕聲的問著:「大師兄,我真的很喜歡這裡,能不能常來這裡看看。你放心,我絕對不亂碰東西,也不打擾你做事,我就坐那邊看著,絕不給你添麻煩……」
深邃的眼霎時泛起了層層粼粼的波光,一抹溫柔而寵溺的微笑情不自禁的浮上了清逸俊朗的臉龐:「以靈兒古靈精怪的性子,只怕當時的楚楚可憐與乖巧委婉都是裝的吧,呵呵!」
驚喜的望著笑面溫潤的楓霧公子,花含羞的心中是猶如小鹿亂撞一般的意亂情迷。忍不住真的羞紅了嬌艷的雙頰,這是第一次,楓霧公子用如此溫柔而寵溺的目光望著自己,簡直比天上星辰、水中月輪還要醉人的溫柔目光,真是讓自己情願生生世世、無怨無悔的沉醉在,他無限關愛的溫暖眼波裡。
如銀鈴般嬌柔的笑聲響起,花含羞輕盈的一轉身,似一隻隨風而舞的彩蝶,翩然坐在了樹底的一塊大石上。
清脆柔媚的笑聲登時驚醒了兀自沉浸於回憶中的楓霧,深邃的眸驀地一凝,待看到花含羞竟翩然坐在了靈兒常坐的那塊大石上。英挺的劍眉倏然擰起,一向清朗如風的聲音在瞬間冷滯,楓霧淡淡的開口道:「花小姐——」
「楓霧公子!」仿若不經意的一笑,花含羞不慌不忙的取下了掛在腰間的錦袋,自袋中掏出了兩隻碧色瑩潤的竹筒。
抬頭望望雙眸霎時失去了平靜,修長俊逸的身軀也不由陡然僵直的楓霧公子,花含羞淺笑瑩然的低下了頭,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得意精光。
幸好自己是有備而來,也幸好那個大塊頭是個極為憨實質樸的人。自己只是故作憂傷的與他略談了談落靈,他便將所有有關落靈的往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倒給了自己。
纖盈的雙手輕柔而優雅的打開了一隻略微粗些的竹筒,自裡面取出了一整套碧瑩瑩、小巧可愛的竹杯,一一擺在了落英繽紛的黑石桌上。真沒想到,大塊頭那麼粗粗大大的一個人,卻擁有一雙靈巧無比的手,這套竹杯果然心思巧具!
只是落靈,大概你萬萬也不會想到,當初你用來泡茶的竹杯,而今會在我手中,由我來為楓霧公子泡出一壺清香四溢的新茶吧?
如秋水般嫵媚的雙眸輕輕瞟過楓霧公子那映著灼然月華的俊朗面龐,花含羞嫵媚婉約的一笑,纖纖十指捧住了另一隻竹筒,向一隻竹杯中緩緩倒入了一杯茶香四溢的赤金色茶湯。
放下了竹筒,白皙柔嫩的雙手靜靜的捧起了碧綠色的茶杯,輕輕送向前方,花含羞輕語溫柔的道:「公子,請喝茶!」
月色迷濛,茶香熏人。
仿若時光在瞬時間回轉,將所有的一切回歸到了一年前!
相似的場景,相同的面孔,相同的地點,卻不是,那一個相同的人!
溫潤的月,絢爛的花,花瓣紛飛的樹下,美麗的少女笑意清淺。
熟悉的畫面,卻同時狠狠的刺痛了一人一「靈」的心!刺得那麼狠,那麼無情,以至於連一旁靜靜佇立著的花樹彷彿都在瞬間感受到了這無比劇烈的傷痛,再次灑下了一陣如急雨紛飛般的花瓣,登時迷濛了喜歡肆意捉弄有情人的無情人間。
心,仿若被狠狠的紮了一刀般劇烈一痛,一股莫名的淚意登時模糊了我的雙眼,嗓中不停吞嚥著的是分不清到底是苦、是澀、是酸,還是已說不清、道不明的、五味雜陳的淚水。
受傷以來第一次,我痛恨自己只是一抹虛無飄渺的靈,一個無能為力的靈!痛恨自己的長睡不醒,痛恨自己的靈魄離體,更恨自己為什麼偏偏要到大師兄的藥園來?!
如果看不見,聽不到,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會更好?
咬緊了牙關,閉上了酸澀的淚眼,我任思緒飄飛,飄離了這座讓我心牽、心掛而又心痛無比的藥園,不想再看,不想再聽,只想快點離開!
靜靜的躺回了小屋的床上,任眼中肆意流淌的淚水自眼角滾滾而下,濡濕了耳後的發,打濕了頸下的枕,也流出了我心底裡無法宣洩的苦與痛。
能怪嗎?怪誰呢?我只是一個「死人」而已!
該怪按照我的希冀活下去,學會珍惜自己、笑著活下去的大師兄麼?我怎麼可以如此自私的希望他就永遠悲痛的活下去,永遠孤寂的活下去?!
那麼該怪遵從了自己的心,努力為自己而活的花含羞嗎?!即使我還活著,大師兄依然有權選擇他的幸福會落在何方,而花含羞則更有權追逐她心目中所想要的幸福!
只怕到最後,只能怪我自己「死」的不是時候吧!
心酸而無奈的一笑,笑得滿眼淚水紛飛,笑得全世界倏然黯淡,笑得心已沉進了無底而冰冷的深淵。
一聲悠長而疼惜的歎氣聲在我耳旁倏然響起,飛花婆婆無比珍愛的撫摸著我的頭髮,幽幽的道:「娃娃,快點醒來吧!婆婆知道你心中有許多放不下的人和事。只是,若沒有醒來,你又如何去尋找你心中的人,實現你心中的願呢?所以,你就專心的養傷吧!只要你醒了,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了!娃娃,聽婆婆的,趕快醒來,一切都還來得及!」
「婆婆!」哀哀的在心中呼喚了一聲,心底裡再次湧起了無限的期盼與勇氣,只是卻包含著一絲心傷的遲疑與不確定:「真的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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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花含羞有些忐忑的再次喚了聲:「楓霧公子——」
「花小姐!」深邃而澄澈的眼倏然冷冽,楓霧靜靜的凝視著眼前笑容明媚的女子,心中卻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如同泣血般的痛。
根本未曾癒合過的傷口再次被血淋淋的撕開,只為這個長得和靈兒一模一樣,卻永遠不可能是靈兒的女子,用似曾相識的過往狠狠的刺中了自己的心,再一次無情的提醒自己,靈兒離開了!
她曾最喜歡坐的大石而今坐在了別人的身下,她曾用來為自己泡茶的竹杯而今靜靜的握在別人的手中,她曾對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而今卻由別人一一做來,彷彿這一切是在刻意的提醒著自己,她已經離去,而今眼前的一切,這熟悉的令自己心痛的一幕又一幕,只是自己空自懷念、兀自感歎、獨自心碎與心痛的——物是、人非而已!
「這是靈兒最喜歡坐的位置!」深邃的眸緩緩下移,盯在石下鋪滿了一地落英的大石上。
「這是靈兒曾經用過的竹杯!」深邃的眸再輕輕上移,凝在了被花含羞靜靜持握在手中的竹杯上。
如星海般深邃的雙眸倏然暗沉,冰凍成一汪已凝結千年的寒潭深水,絲絲清冷疏離的寒意自白衣勝雪、面色沉靜的清逸男子身上緩緩蒸騰而出,令花含羞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心生怯意的望著如天神般不怒而威,令人望而生畏的楓霧公子,花含羞的手臂驀地一抖,裝滿茶水的竹杯自指尖頃刻落下,一杯微溫的茶水盡皆倒在了鮮紅衣裙上,登時猶如綻開了一朵艷紅似血的花。
一道白影迅疾無比的閃過,溫潤修長的大手牢牢的握住了自半空中掉落而下的竹杯,如風般清朗的聲音在四月的暖夜裡淡然響起,卻彷彿冬日裡刮過的凜冽寒風,登時冰冷了花含羞的笑容,四肢,連同心臟——
「請花小姐以後莫要擅動靈兒用過的東西!否則,種菊山莊只怕不適合花小姐再住下去!而這座藥園一直以來除了我師傅和靈兒,其餘人皆不得擅入!所以,花小姐還是請回吧!」
芳心在瞬間被狠狠的刺痛了,滿心的羞惱與不甘在霎時間紫漲了那張嬌艷動人的面龐。花含羞猛地立起了身,輕嚥了一聲,嚥下了心中無限淒楚的痛苦淚意,哀哀的望了楓霧一眼,冷冷的道了句:「公子的交代含羞銘記在心!今晚含羞多有打攪,請公子見諒!」
語畢,抬起了驕傲的頭顱,挺起了絕不服輸的雙肩,花含羞步伐堅定的走向了藥園入口,轉瞬即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裡。
「靈兒——」悠長的歎息聲中,幾瓣飄零的櫻花再次在無風的春夜裡寂然的飄下。
握緊了手中的竹杯,楓霧微微仰首,深邃而澄澈的雙眸靜靜的望向了那一樹芳華璀璨的櫻花。只是剛才那種無端溫暖著自己、吸引著自己目光的溫馨感覺,卻已倏然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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