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菊山莊,供菊堂。
「師傅!」一道詫異的驚呼聲響起,雪峰驀地站起了身,望著一派悠閒自若的問菊先生道:「您也要下山去?!」
輕笑著拈了拈鬍鬚,問菊先生清亮的目光自眾弟子臉上一一掃過,待看到四徒弟身旁那張空無一人的梨花木椅時,雙眸不由微微一黯,轉而狀似無意的別開了眼,悠悠的開口道:「是啊!為師打算等年關一過,便下山到各處去轉一轉,散散心,順便也拜訪一下久未曾見的各方老友,聯絡一下感情嘛!哈哈!」
話音落,問菊先生輕瞄了一眼右手旁端坐著的,始終淡淡微笑卻一言不發的大徒弟,不由輕歎了一聲立起了身,緩步走到了大堂正中,繼續道:「雲兒明日便要回靈宇城了,峰兒過幾天也要趕回北都去!至於雨兒——」
「師傅!」清冷而低悅的女聲倏然響起,美麗的紫眸淡定的望著前方,初雨一字一句的輕聲道:「您就放心下山去吧!我會留在莊裡,大師兄的傷勢還未好,我留下來照顧他好了!」
深邃而清冷的眸光微微一動,楓霧雲淡風輕的一笑,依然不置一詞。
高大的身軀倏然轉過,問菊先生目光銳利的盯著一臉沉靜篤定的三徒弟,轉而一抹慈和而瞭然的微笑漸漸浮現在了老人清瘦矍鑠的臉上,清朗洪亮的聲音悠然響起,意味深長的道了句:「雨兒,你自己的事情由你自己來決定!」
語畢,輕輕的抖了抖袍袖,道:「好了,為師要說的已經說完!雲兒明日便要走了,你們幾個師兄弟有想要聚聚的,就只管自己聚好了,不用叫我這個老頭子,都散了吧!」
「是!」聞言眾人皆立起了身躬身應道,隨即各自轉身,靜靜的退了出去。
「霧兒!」望著走在最後的大弟子,問菊老人沉聲喚了一句。
腳步微微一頓,楓霧轉過身輕聲應道:「是,弟子在!」
心痛的望著眼前又恢復了往日清冷有禮、笑容疏離的大徒弟,問菊先生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霧兒,你怪師傅了吧?」
「師傅!」深邃而清澈的眼湖平靜的不見一絲漣漪,楓霧抬起頭望向一臉黯然神傷的老人,平靜的彷彿已沒有了凡人的七情六慾,亦跳脫了世人的喜怒哀樂,有的只是無情無緒、無驚無喜的淡定微笑,像一尊法相莊嚴、俊美無儔的玉佛。
「弟子明白的,請師傅莫要擔心!」
濃密的白眉倏然皺起,問菊老人默默無言的凝望了大弟子半晌,方才長長的一歎道:「既然如此,你便在山上好好的養傷吧!還是那句話,半年後,何去何從,由你自己來決定!只是霧兒,莫要忘了,認清自己的心,莫要抗拒自己的心!」
語畢,緩步走到了門口,猛地一掀棉簾,凜冽的寒風登時撲門而入,直吹得青灰色的衣袍一陣獵獵飛舞。微微瞇了瞇眼,問菊先生邁步出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空曠的大堂裡,只留下了一抹孤寂的白色身影,靜靜的佇立了半晌,方才緩緩的踱了出去。
走在兩旁白雪皚皚的小徑上,任寒風捲起了的瑩白衣袂,如新下的初雪般一塵不染,墨黑的烏髮在風中靜靜飛舞,只是溫潤如玉的臉上,一抹清和而沉穩的笑容卻依然不變。
彷彿毅立於風雪中的寒松一般,任狂風席捲,任暴雪壓頂,兀自巋然不動的挺立著,傲然生存於這孤獨而寒冷的人世間,忍受著風霜與寂寞的雙重折磨,只為守住那一句承諾:無論心有多苦,笑有多痛,但都要微笑著,活下去!
******************* *********************** ********************
寒風早已凋零了滿樹的芳華,只剩下一樹瑩白的雪花,嚴嚴的覆蓋了枯瘦的枝丫。
樹下,一個身著藍衫的少年正靜靜的負手站立著。年輕而英俊的臉上,一雙燦然而黑亮的雙眸,彷彿冬日裡最溫暖的陽光,正熱烈而執著的凝望著前方,直到一抹動人的翠綠出現在四週一片蒼茫的白色裡。
「小雨兒——!」
驀地綻開了一臉欣喜的笑容,楊光大力的揮舞著手臂,像個歡喜雀躍的孩子,登時溫暖了單調寂冷的寒冬。
冰紫色的雙眸平靜無波的凝視著前方,仿若沒聽見一般,初雨依然不慌不忙的走著,絕美的容顏,卻佈滿寂寂的清冷。
毫不在意的加深了笑容,楊光乾脆一縱身,直接竄到了初雨的身旁,和她肩並肩走在蜿蜒的小徑上,兩手托著頭笑嘻嘻的問道:「小雨兒,冰雲師兄明天要走了,問菊先生和雪峰師弟過段時間也要下山去了。我知道你不放心楓霧師兄,所以暫時還不會下山去。但是最多只要半年,楓霧師兄的傷必定全好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下山去遊歷好不好?」
「不好!」直直的望著前方,初雨看都不看楊光一眼,冷冷的說道:「難道你要賴在種菊山莊半年之久嗎?」
笑容微微一滯,楊光揉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也是哦!那要不這樣吧!」
一個蹦子跳到了初雨的面前,楊光一邊倒退著向後走一邊興奮地道:「等過完了年,我先下山去!看看哪裡有好玩的,好吃的,等你想下山時我再來接你好不好?」
「不必!」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初雨驀地停下了腳步,冰紫的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笑容朗朗的楊光,一字一頓的道:「就算下山,我也不願意和你一起!」
笑容凝固在了臉上,楊光定定的凝視著那雙冷漠異常的紫眸,輕輕的說道:「小雨兒,靈兒雖然走了,但楓霧師兄還是以前的楓霧師兄,不會變得!」
嬌軀陡然一震,初雨滿面寒霜的瞪著楊光,驀地嘴角一彎,笑出了一臉絕艷的美麗,冰紫色的雙眸悠悠的望向了遠方,決然道:「我知道!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會選擇留下來!」
輕描淡寫的瞥了楊光一眼,初雨語氣冰冷的道:「請你,莫要再留在這裡妨礙我!」
笑容倏然消失,楊光默默的低下了頭,片刻後又堅定的抬起,一抹從未有過的牽強笑意浮上了那張總是笑得歡快、也笑得真誠的年輕面龐,黑亮的雙眸中是一片睿智清明的篤定光芒。
「初雨,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會走的!只是,我還是會等著你,希望半年後你會來找我!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想來找我,就請你一定要來找我!」
抿緊了雙唇,咬緊了牙關,初雨深深的凝望了楊光一眼,驀地身形一動,如同一隻翩然飛舞的雨蝶般倏然閃過了楊光的身旁。昂起了臻首,挺直了脊樑,目光堅定的望向了前方,初雨斷然而絕然的離去。
猛地轉過了身,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翠綠身影,楊光狠狠的攥緊了雙拳,直攥得骨節都發出了一陣吱吱咯咯的爆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方才沒有衝上去,衝上去拖住那道窈窕而美麗的身影,如弱柳扶風般窈窕而美麗的身影。
「小雨兒——」
一聲嘶啞而黯然的呼喚遠遠的飄進了初雨的耳中,酸澀了雙眼,擰痛了芳心,卻不能阻止越行越快的堅定腳步。直到轉過了一處亭閣,初雨方才猛地一頓,伸手扶住了身旁的一棵大樹,一串晶瑩的淚珠自眼中滾滾而下,登時落進了地上的厚厚白雪中,融化出了兩個深深的雪洞。
「既然如此傷心,又為何偏要執意趕走他?」如風般清朗的聲音悠然響起,令兀自低頭傷心不已的初雨猛地一驚。抬起頭,只見一身白衣的大師兄正靜靜的立在前方。
寒風揚起了他如雪般潔白瑩然的衣袂,修長而俊逸的身軀默默的挺立著,如同一棵傲雪披霜的青松,溫潤如玉的臉上,是一抹清逸出塵的微笑,仿若已看遍了世事庸碌,看穿了紅塵煩擾的清和、淡定的微笑。
牽起了一抹動人的哀傷笑容,初雨垂下了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盈滿悔恨淚水的冰紫色雙眸,輕輕的道:「像我這樣的人,怎麼有資格幸福?!」
抬起了眼,望著如同佛祖垂憐著世人般靜靜微笑著的大師兄,初雨淒然一笑道:「大師兄,你知道麼?我曾經怪怨過靈兒!當你為尋龍陽玉而受傷,被師傅救回凌霄山時,我在心裡怨怪靈兒了!我還清晰的記得,那天靈兒看到我怨怪的眼神時,是多麼的黯然失落,是多麼的傷心痛苦。不但如此,在照顧你的那段日子裡,我沒有跟靈兒說一句話,一直都沒有跟她說話!其實,我已經沒有生她的氣了,只是我卻沒有跟她說!」
「就是因為我,因為我的怨怪和冷漠,靈兒才會覺得負疚難當,才會一等你醒了,就跑去請求師傅讓她獨自一人下山去,獨自到外面去遊歷。結果就去了南風,進了那個要命的迷魂谷,然後便那麼突然的離開了我們!我真的好後悔,好後悔!現在,我就是想親口對她說句對不起都不能了……」
一聲痛苦的嗚咽聲響起,初雨淚眼模糊的望著一臉莫測平靜的大師兄,嘶聲道:「對不起,大師兄,如果不是我,靈兒就不會走,更不會遇見屍王!是我,是我害了靈兒——」
「三師妹!」無情無緒的微笑再次浮上了清逸的面龐,楓霧靜靜的凝視著遠方,悠悠的道:「靈兒的離開與你無關!如果你覺得心裡還是難安的話,那麼就等心情平復了,再下山去吧!」
緩緩的轉過了身,抬首望向宛靈閣的方向,清和的微笑中含滿了深沉的苦澀, 「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而身受重傷,靈兒就不會因為心痛自責而獨自下山去。所以,真正害了她的人——是我!與旁人無干,莫要自責了!」
語畢,身形一動,白袍倏然揚起,楓霧向著那座已失了主人的苑閣緩步走去,深邃而明淨的眼中,盈滿的是再也無法壓抑的心碎與心傷:「靈兒——」
一聲深切的呼喚唯有在心裡暗暗喚響,抬眼望向灰濛濛的天空,一抹黯然而憂傷的微笑再次牽出,心底裡是那麼多、那麼多想要對靈兒說的話,而今,卻只能說給自己聽!
「我會好好的活著,活著用孤寂來懲罰自己,活著完成你所有未盡的心願!但是,靈兒!無論你在哪裡,請你等我,好不好?我會學會珍惜自己,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好好的珍惜你……」
*************** **************** ****************
看來票票還是要拉的,不拉就漲的不多,嘻嘻,感謝大家啦!今天繼續好嗎?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