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府踏雪苑的廂房裡,我正焦頭爛額、暈頭轉腦地來回奔忙穿梭著,為明天動身啟程去凌霄玉閣做著准備工作。
轉悠了半天,我猛地一頓,頹然地立在了廂房正中央,望著滿屋裡堆得到處都是的東西,徹底發出了一聲無語抓狂地歎息:“天啊!難道讓我請一個搬家公司來嗎?!”
地上、床上,到處擺滿了衣服,飾品,吃食,古玩,字畫,還有些用來解悶,用來打發時間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甚至還有一架上好的古董琴。
忍不住渾身一哆嗦,我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極其詭異的一幕——
我一身白衣,面容冷峻,抱著一把古琴,雄赳赳、氣昂昂地踏進了凌霄玉閣的大殿裡。冰冷的眼,從殿裡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猛地,將琴放在了地上。
頓時,凌霄玉閣的弟子們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拿刀砍的拿刀砍,拿劍刺的拿劍刺,拿掌拍的拿掌拍,拿腳踹的拿腳踹,實在夠不著的就用嘴喊:“六指琴魔,納命來~~~!”
“我冤哪~~!”睜著一雙死不瞑目的大眼,我口吐鮮血,一臉悲憤地向地上倒去,心裡還在不停地哭喊著:“這是咋啦?不就是因為一直抱著琴,胳膊累得發酸,想把琴放在地上歇歇,這都不行啊?!”
“咦~~~!要命勒!要命勒!”猛地跳了起來,我一臉躁狂地在房間裡兜起了圈。
本來下山的時候我就只提了一個小小的包裹,裡面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就是身上的“百兩大鈔”了。所以一路和大師兄游歷到北地,那可真是輕裝簡便,瀟灑無比啊!
直到回到了北地,又住進了四師兄家裡時,我還是一個純粹的,“一個包裹即是全副家當”的背包客。誰知僅過了短短半個月,我這裡就成了“小型個人收藏展覽館”。
王爺和王妃也真是“財大氣粗”啊!估計是為了感謝我把四師兄就是攏香公子的秘密爆料給了他們,從而使一度降為冰點的王爺父子關系驟然回暖不說,倆人現在簡直就像是處在“熱戀期”一樣,天天“朝夕相伴”不夠,還非要經常秉燭夜談一下,搞得別人看著都覺得牙酸肉麻。
於是乎,促成了這一對父子冤家和好的我,便成了整個忠勇王府的紅人。不但王爺王妃倆人開始不遺余力地搜羅整個王府中的奇珍異寶直接往我房子裡堆,連下人們也開始有事沒事地往我這裡跑。什麼剛送來的水果,剛出籠的點心,剛摘下來的鮮花,就只差沒把管家剛生出來的娃抱給我了!
早在三天前,師傅便通知我們說三日後,也就是明天,大家要一起動身去凌霄玉閣了。於是這三天來,我就成了一名兢兢業業的“倉庫管理員”,一直窩在房間裡盡心盡責地拾掇著東西。該退回去的退回去,該還給人的還給人,實在無法退也無法還的,干脆分發送人去。
但盡管如此,我發現我房裡的東西居然沒有減少,反而是越收拾越多了!一聽說我們要走,王府上下所有人等就開始變本加厲、近似瘋狂的往我這裡“堆”東西了。說什麼怕我出門在外的,到時候缺什麼東西不好辦,那份情真意切、體貼周到,把我“感動”得直接是哽咽難塞,涕淚橫流啊!
心煩意亂地抓過了辮子,我一臉苦惱地自言自語道:“這可咋辦呢?這滿房子的古玩、字畫、還有屏風、古琴什麼的,還可以就這樣放著直接走人得了,反正還是留在王府裡,到時候王爺和王妃自會派人收起來的。唉,只是這些衣服可怎麼辦哪?估計王妃美女把這我一輩子要穿的衣服都做好了,只可惜太精致華貴了些,穿起來讓人縮手縮腳的,還是我自己的白袍子舒坦啊!”
“那就挑兩件白色的、簡單點的帶上,其余的我叫人再送回去!”懶洋洋的聲音豁然響起,嚇了我一大跳。
一回頭,四師兄正抱著膀子斜靠在門上,臉上還是那副陽光燦爛的笑容。忍不住開懷一笑,我興奮地指著他道:“這可是你說的啊!到時候你娘怪我辜負了她的一番心意,你可得幫我出頭擋駕啊!”
“你放心,我娘才沒那麼多事呢!”慵懶地一笑,雪峰緩緩地走進了房來。看到屋內確實堆得滿實滿載的,不由好笑地搖了搖頭道:“我爹我娘對你還真是掏心掏肺的啊!我們幾兄弟加起來,只怕也沒你這幾天得到的寵愛多。”
“嘿嘿!”我得意地搖著手指道:“不懂了吧?這就叫‘物以稀為貴’,知道不?你爹娘生了四個兒子,就是沒一個女兒。現在總算有我這麼個勉強扯得上一點點關系——他們小兒子的小師妹來了,那還不趕快趁此機會抒發一下胸中郁積已久、泛濫成災的父愛及母愛又更待何時呢?!唉,為了一償你爹娘的夙願,我也享受得很‘辛苦’呢!哇哈哈哈!”
“既然如此,那你就干脆留下來好了,真當我們家的人不好嗎?”雪峰的目光陡然一亮,灼灼地凝視著那個喜笑顏開的輕靈少女,心不由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靜氣地等待著她給出的答案。
“啊?!算了算了!”我一臉敬謝不敏地搖著手道:“我天生人小福薄,經不起你爹你娘的‘玩命寵愛’。你看看,滿打滿算的也就才來了十多天,我這房裡就已經快沒落腳地了。要是再來上個十天半個月的,估計我得睡房梁上了,好騰出地方來供這些寶貝!”
“嗤——”忍不住輕笑出聲,雪峰望著眼前那個苦著臉的小家伙,心中忽而蕩起了那麼洶湧而澎湃的歡喜與雀躍,柔聲道:“你放心!只要你說不喜歡,他們以後絕不會再這樣給你送東送西的了。至於現在屋裡的這些,你就別管了,我等下叫人進來替你收拾。我爹他正在書房裡等你呢!估計是有話要對你說,你只管過去吧!我保證你回來的時候,整個房間又像剛開始住進來時那樣,干淨而清爽!”
“真的嗎?”我驚喜地望著四師兄,頓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笑道:“那就麻煩四師兄你了哦!嘿嘿,看來我還真不是當王府千金的料呢!所以,只能全權委托給無所不能的攏香公子了,誰讓你是正牌的小王爺呢?!哈哈,現在我要去見王爺大叔嘍,看看他又想找我干什麼?是又想打賭了,還是又想摘花了,嘻嘻!”
“摘花?!”聞言四師兄頓時一臉疑惑,莫名其妙地問道:“摘什麼花啊?”
“啊,沒什麼,沒什麼!”做賊心虛地吐了吐舌頭,我連忙轉身向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打著哈哈道:“我是說,我又想摘他的玉蓉花了,哈哈!”
“靈兒,等一下!”一聲低沉而溫柔地呼喚響起,頓時讓我腳下打了一個趔趄。一臉狐疑地轉過了臉,四師兄怎麼這樣叫我?
倒不是說叫我的名字很奇怪,雖然除了師傅,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我。但最主要的是,他這個充滿磁性而低沉性感的語氣,真把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給叫出來報道了。
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我一臉戒備地道:“干嘛?”
這個滑頭老四,平日裡沒事就喜歡和我抬槓打鬧,突然來了聲這麼曖昧的呼喚,不會是有什麼企圖吧?要不就是已經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了,所以故意示好來了!這小子什麼不好學,偏要學師傅的“老謀深算”!
“過來點,我要送你一個東西!”雪峰目光灼灼地凝視著面前的清靈少女,手中,緊緊捏著那個精美的錢袋。心中,是那麼迫不及待的喜悅:“靈兒!終於,終於可以親手為你系在腰間了!”
“啊~~~,不是吧?你也要送我東西!”已經被人送東西送怕了的我,聞言頓時又想“感動”得涕淚橫流了。
看著小家伙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雪峰不由莞爾,頓時兩個小小的、深深的酒窩出現在了嘴角的兩邊,隨著他的話語,那麼調皮而歡快地在嘴角忽隱忽現地浮動著:“放心吧,我什麼時候送過你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快過來!”
想想也是,我這個對女人的了解比對自己的了解還深的四師兄,那可是送禮物的高手!每次送我的東西那絕對是集時尚與實用於一體,既能體現送禮人的心意,又體現送禮人品味的——精品中的精品。
怪不得聽聞香姐說,就沖著四師兄的這份體貼與溫柔,有無數的女人,甘願為了他“前赴後繼,死而後已”呢!
恍然大悟地一笑,我緩緩地走了回來,一伸手調皮地學著王妃高貴而端凝的語氣說道:“究竟是什麼寶貝呀?快呈上來讓本宮看看!”
嗤地一笑,雪峰露出了一臉頑皮的笑意,半真半假地道:“你要是真想當‘本宮’,‘本王’倒是可以幫你滿足這個心願!”
“切,少羅嗦!還不快點拿來!”看四師兄又開始變‘混蛋’了,我頓時挑起了眉毛一臉不爽地道:“你還是好好掂量掂量,把你那個千歲千歲千千歲的‘本宮’之位到底留給誰的好!是給洢水閣裡的聞香姐呢,還是給千鹿家的掌上明珠好!要不還是在散落在離界各處的、無數癡癡盼望著攏香公子大駕光臨的絕代佳人們中間,再海選出來一位的好!唉,真是可憐那!為了你這麼個風流倜儻的攏香公子,有多少癡情女子,正在‘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呢!”
“哈——!你終於知道你四師兄我是多麼令人仰慕了吧!”四師兄聞言登時一臉臭屁、鼻孔朝天地誇張一笑,伸手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跟前,然後從胸口掏出了一樣東西開始往我腰帶上系來。
低頭一看,原來是個異常精美的錢袋,忍不住歡喜地一笑,心中暗道:“哈哈,太好了!正愁沒東西裝我那顆寶貝的紅豆和相思葉呢!還有那根解下來的朵蘭,統統都可以塞進去,塞進去∼∼!”
雪峰低著頭,輕輕地將錢袋的一根絲絛解開,細心地系在小人兒白色的寬緞腰帶上。抬眼望望她,此時正低垂著眼,一臉歡喜地看著自己為她系著錢袋上的絲絛。
刻意放緩了動作,希望可以和她再久一點,就這樣面對面的、近近地站著。從上方俯首默默凝視著她,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少女的甜香,似楓露吟的味道,也是讓自己最為心醉的味道,只可惜,她只沖泡給大師兄一個人喝。
垂下眼,靈巧的手指細心地結成了一個美麗的繩結,看著她柔細烏黑的額發下,兩彎彎月般的眉正歡喜地挑著,濃密而微翹的睫毛輕輕低垂著,小巧溫潤的鼻下面,是粉嫩柔軟的唇。此刻正彎出了一抹動人的微笑,似乎是在對著自己,只對著自己一個人,甜蜜而嬌俏地笑著。
胸膛頓時掀起了一股灼熱的熱浪,烤的連嗓子似乎都要冒火了。眼,也被炙成了暗黑色。手,居然輕微地顫抖了起來。
腦海裡,胸膛中,一個不斷鼓蕩著的想法,在不停地催促著自己的雙手,號令著自己的四肢:“擁住她!擁住她!擁住這個讓自己魂牽夢縈的小人兒,永遠,也不要——再放開!”
“哈哈!真好看!”忍不住歡喜地一拍手,我由衷地贊道:“四師兄,你的眼光還真是不賴呢!”
雪峰陡地一震,像是突然間被摑了一掌般,猛地向後退了一步。看著眼前那個一臉歡喜,輕靈純淨的小人兒,心中不由一驚,身上冷汗層層,自己剛才究竟是在瞎想些什麼啊?
懊惱地合上了眼,再睜開時,已恢復了往日的黑亮燦然。微微一笑,凝視著那張清靈的笑顏,半晌,才聲音低沉,口氣鄭重地道:“你放心!”
“放心?我放心什麼?”莫名其妙地望著一臉鄭重的四師兄,我頓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說得都是哪兒跟哪兒啊?驢唇不對馬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