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皎潔圓潤,就如同一個晶瑩的水晶罩子,將神秘的天上月宮與人間塵世分明的隔離了開來,但卻又能讓你影影綽綽地依稀看見,在那月宮中,有著飛簷斗拱的宮殿,有著枝葉茂密的桂樹,還有那「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嫦娥仙子。
托著腮,我呆呆地望著天上的月亮出神。面前的小圓桌上,擺著幾樣精緻的小菜和點心,看上去似乎很好吃的樣子。小桌的旁邊,立著一隻小小的風爐,上面坐著一隻茶壺,正緩緩地冒出絲絲熱氣,水霧氤氳,月色如銀,整個小院充滿了靜謐溫馨的氣息。
「怎麼還不來啊,不會不來了吧?」一道柔嫩稚氣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懶洋洋的味道。
「說了會來,就一定會來的!」如清風般舒爽的聲音緩緩響起,夾雜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扭頭看看一身白衣濯濯的大師兄,此刻正靜靜地品著茶,舉止閑雅,意態悠然。忍不住抿著嘴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苦著臉道:「我知道,但是太久沒熱鬧過了,所以心裡就跟有隻貓爪子在搔癢癢似的,老是有種蠢蠢欲動的感覺,竟覺得一刻也等不住了!」
「嗤——」楓霧不覺好笑,慢慢地啜下一口茶,讓微澀與清香在舌尖齒畔四溢徘徊:「別人會不會來,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你設宴,師傅是絕對會來的!」
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秋風帶來的冷冷甜香,我心中一暢,頓時來了興致,望著大師兄,我壞壞地笑道:「哦——!大師兄,你背著師傅說他壞話!你這是拐著彎地說師傅嘴饞哪!」
聞言,楓霧微微一笑,如墨玉般深邃的雙眼,在銀色的月光中竟如星辰般璀璨,聲音卻依然溫和如昔:「小師妹,我何時說過此話?我的意思是,你是師傅最疼愛的小徒弟,所以他老人家無論如何都一定會來赴宴的!倒是你,怎麼可以如此看待一向疼愛你的師傅?」
「額~~~」我指著大師兄,一臉的錯愕,原來師兄這麼「奸詐」的?!
「大師兄,你、你——夠狠!」我伸出一隻顫抖的手指著一臉真誠無辜到「欠扁」的大師兄,恨恨地說道:「哼哼,算了,我是『小人不記大人過』!倒是今日又跟大師兄你學了一招,正所謂『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今後,我一定要致力於做一個看似無害,實則奸詐的『真丈夫』也!」
「撲唗——」頭上挨了一個「榧子」,大師兄一臉好笑地斥道:「胡說八道!」
「嘿嘿,」捧著頭,我一臉促狹地笑道:「我要不這樣演一下,又怎能體現出大師兄你剛才那一把『黑色幽默』的無敵犀利呢!真可謂是兵不血刃,殺人於無形啊!嘿嘿……」
「小師妹!」一聲清越的呼喊,頓時打斷了我得意的滔滔不絕,讓我精神鬥得一震,是三師姐!
「美人?!」我一躍而起,像個「急色鬼」似的,急吼吼地撲了上去,一把攥住了一隻滑若凝脂的柔荑,我一臉幽怨地望著一身白衣如月下仙子般美得炫目的三師姐:「『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黃昏啊,黃昏!美人兒,你怎麼到現在才來呢?你難道不知道,我等得有多心焦嗎?」
聽見我如此肉麻的表白之語,三師姐頓時一臉羞赧,瞥一眼桌旁坐的依然端端正正像尊「佛」似的大師兄,眸光輕轉,櫻口微啟,緩緩地道:「你的帖子上不是說,要我戌時過來麼?我是想著你會不會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所以才提前了些過來的。」
「啊?這樣麼?」我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在心裡緊張地計算著:「雞,狗,豬,狗是戌,戌是二十點到二十二點……要命勒,算錯時間了!」
「啊哈哈,是我自己太心急了!哦呵呵,都怪今晚的月色太美太亮了,讓我以為已經好晚了,原來還早哪!還是三師姐疼我,哈哈,快來快來,坐這邊、坐這邊!」我一臉心虛,語無倫次地打著哈哈,想掩飾自己犯下如此低級錯誤的尷尬。
誰知一轉頭,就看見原本正悠然自得地喝著茶的大師兄一臉好笑地看著我,雙目燦然,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我皺皺鼻子,衝他做了一個鬼臉,隨即若無其事地拉著三師姐走到了桌旁,剛想把她拉到大師兄身旁坐下。誰知,那滑若凝脂的小手還真的「哧溜」一下就這麼從我手裡滑走了——
「大師兄!」三師姐微微立定,面色有些拘謹地向大師兄微微欠身行禮。
「三師妹!」大師兄又恢復了那副謙恭有禮的樣子,微笑著點頭道:「快坐吧!」
「是!」三師姐應聲答道,然後才翩翩然地走到了大師兄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欣賞完兩人上演的這段「古代禮儀秀」,我登時有種全身無力的感覺,倆眼沖天翻了個無奈的白眼。拜託,一個時辰前大家才在一個桌子上吃的晚飯,現在有必要搞出一副「我們其實並不是很熟」的客套斯文狀麼?
正「無語問蒼天」時,忽覺眼前一亮,原來是四師兄很「風騷」地搖著一把極為不合時宜的折扇,一身錦衣、瀟灑雍容地踱進了院中。
「就像只驕傲的孔雀!」忍不住用手捂著嘴暗自偷笑了一下,我猛地一下竄到了四師兄跟前,把他驚得一愣,腳下急忙一收,險險地剎住了腳步沒撞到我身上。
我學著大師兄和三師姐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衝他欠身行了個禮,然後像第一次見面似的,一臉肅然地道:「你好,四師兄!最近還好吧?」
雪峰聞言不由一陣錯愕,連手裡折扇也忘了搖。半晌,猛然指著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議地大聲道:「小師妹,你不會又失憶了吧?我是你四師兄雪峰啊,一個時辰前才跟你一塊吃的晚飯呀!」
老四一臉的莫名其妙,而身後的兩人卻都已經無奈地搖著頭嗤笑出聲。這個鬼靈精,總會冒出層出不窮的鬼點子,一個看似隨意的玩笑之舉卻「連削帶打」地打趣了在場的所有人!
趁四師兄還雲裡霧裡的搞不清狀況,我立馬腳底摸油——閃了。可惜,沒跑出多遠,我回頭一看,已回過味來的四師兄正一臉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張牙舞爪、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
我被他呲牙咧嘴、窮凶極惡的恐怖表情嚇得「哇呀」一聲,急忙回身抱頭鼠竄,目標直取前方的「安全地帶」,利用桌子和大師兄、三師姐來當掩體,讓不敢來真格的四師兄追得那是相——當——縮手縮腳!
初雨看到小師妹如此促狹好笑的表演,先是忍不住撲哧一笑,繼而又有些慌亂羞澀地飛快瞥了一眼對面坐著的大師兄,卻見他那如山中清潭般深邃清冷的雙眸中,此刻正溢滿了溫柔,一瞬也不瞬地緊緊追隨著小師妹那道略顯狼狽的小小身影,嘴角勾著一抹有些無奈擔憂而又無盡寵溺的笑意。
忍不住,在心中輕輕一歎。其實,自己早該明白的,無論自己是美還是醜,舉止是得體還是失態,大師兄他根本從來就不曾放在心上過。他的眼中,始終只容得下一個身影,那就是小師妹。略微苦澀地一笑,是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也是笑自己注定的癡情空落。
抬起頭,望著腳步已有些散亂不堪的小師妹,正被大師兄拉坐在身邊,一臉回護地望著四師弟不知在說些什麼。明明只有那麼近的距離,但自己卻好像一句也聽不清,腦海、耳際迴響得只有小師妹那稚嫩而熱情的聲音:「讓自己喜歡的人快樂,你也會快樂不是嗎?」
一個是自己一直默默喜歡著的人,而另一個則是給了自己溫暖與希望的小師妹,或許也只有她能讓他像個平凡人一樣單純的快樂著,擺脫一切塵世紛擾恣意的活著。或許,自己這份執著的癡傻,注定了只能永遠地埋藏在心底裡,像那凋零的落紅一般,終將化作花下的泥土!只是——
望望一臉溫柔寵溺的大師兄,再看看渾然不覺,笑得一臉「沒心沒肺」的小師妹,初雨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心中突然有種好笑的感覺:看來,如此辛苦執著的並不是自己一個人而已啊!上天也是頑皮,偏偏要安排如此多的阻礙與考驗來捉弄有情人,我為你癡情神傷,而你又在為她寂寞守候,這是一個怎樣紛擾喧鬧的人世紅塵啊!
微微一笑,初雨第一次無懼而坦然地望向對面那如月下靈竹般雋逸出塵的白衣男子,心中默默笑道:「大師兄,只怕你守候的這份『快樂』,也注定是『來之不易』呢!」
正胡思亂想間,忽見大師兄微微一笑,抬起頭悠悠地道:「既然來了,就快下來吧!」
如清風般舒朗的聲音響起,頓時打斷了我和四師兄一如既往地互損抬槓遊戲,我一臉莫名其妙地抬頭四方亂看。
「嗤——,真是笨!」四師兄很「吊」地用折扇敲了下桌面,然後向斜上方一指,很是「臭屁」地道:「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