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值與不值的問題……誰叫我……愛上你……這個冤家……」崔小花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越來越弱,「愛一個人……是沒道理說的……」
孫逸飛緊緊地將她抱住,他的臉貼著她的臉,兩人的血和淚混合在一起。即將的生離死別像是一把鋒利無情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在心中割著,剮著,血也在心底一滴一滴地流失。
崔小花痛楚地蹙著柳眉,難忍的痙攣感引導著死神的手掠過她的臉龐,她定定地注視著孫逸飛,忽然淒淒地、欣慰地笑了。這笑卻更讓人感到難過,只聽她又說道:「孫大哥……我……我好高興……想不到,你會……會為我流淚……」
「你這傻丫頭,不要說了!」孫逸飛岔口說,「你……小花,我很難過。」
「大哥……幫我一個忙……好嗎?」崔小花啞著聲,終於問。
「好,你說,你說,大哥都答應你。」孫逸飛雖與崔家有仇,但崔小花的癡情為他,教他好生感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為她做些事情以資補償。
「我爹……呃,我剛剛探到……皇上已經……已知道我爹爹……獨吞『九葉靈仙草』……和……和私自調動……侍衛出城……的事……我求你……不要……與我爹為難……」
「這……」孫逸飛猶豫了,囁嚅著道:「我……現在皇宮多變,我也有點分不清了……」
「……大哥,我知道……這個皇上現在不過是個傀儡……他背後還有萬妖國撐腰,我爹爹……但求你不要為難他……」
「好,大哥答應你!」孫逸飛歎口氣,堅定地應承道:「以後,我盡量不與你爹爹為敵!」
「謝謝……」崔小花垂下頭,終於永久地閉上眼睛。
孫逸飛緊緊地抱住這個可憐的少女,淚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天公不作美,這善良的女孩竟然間接死在了父親手中,雖是朝廷侍衛誤傷,怎能不讓人感到憤慨和難過?
現在,孫逸飛真是難過極了。這是傍晚時分,長安城郊的一個偏僻的小酒家。
剛剛忍痛埋葬了崔小花的屍身,孫逸飛身心俱疲,受傷處雖已包紮妥當,但稍一走動就會痛徹心肺。實則,他的心更痛,而今他只能借酒澆愁,卻是愁更愁。
酒店老闆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老漢,看他喝得快要醉了,忍不住勸道:「客官,您身上有傷,酒不要喝太多了,不如到後面客房歇歇吧。」
孫逸飛不依,繼續喝,繼續灌酒,只希望馬上用酒精將自己麻痺,這樣他就不用拚命去想,去思考,去懷念逝去的人了,這時就算仇人碰面,一個手指頭要了他的命他也不去在乎了——有時,人死不是一種解脫嗎?他真想追隨羅妙妙而去!終於,他醉了。
店家歎口氣,好心地將他攙扶進酒店後面的小客房。客房不大,簡陋而粗俗,孫逸飛倒在床上,想起過去的種種經歷,悲從中來。他的妻子幻煙走了,羅妙妙也走了,他所認識的女人,大都不幸地走了!
這時,聶鳳的聲音陡然響起:「孫大哥,你不要難過了好嗎?我也要哭了!」她剛剛從門外走進來,眼眶濕潤,說「快要哭」,其實早已哭了。
聶鳳這次進京,是來找孫逸飛的。這日沿著孫逸飛可能出沒處找來這裡,居然被找著了。
可是孫逸飛已經情緒失控,口中喃喃,也不知說些什麼。當即為他的傷口重新包紮清洗,所幸都是皮外傷,敷好上等金創藥,不虞感染惡化,但也夠讓人心痛的了。又安慰了他好一會,讓他自行休息。
酒意上湧,孫逸飛也確實累了,不知不覺地睡去。聶鳳陪坐在一邊,愁眉深鎖。
過了良久,孫逸飛醒過來了,輕悄下床,問道:「咦,聶小姐你也來了?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你自己找來的小酒店呀!」聶鳳白了他一眼,嗔道。
孫逸飛搖了搖頭,愁苦地歎了口氣。
聶鳳問起孫逸飛的受傷經過,心裡真是擔憂心疼,怪他私自進京,想罵他,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只低低地皺著柳眉,關心的程度溢於言表。
她本要讓他在客店裡歇上一兩天,孫逸飛不贊同,認為身在危境,越早走越好。
當下在小酒店稍作停留,兩人便一起上道回泰山「聽風廬」。 聶家已在杭州西湖邊,找到隱居之處,號「幽雲山莊」。聶鳳的母親聶夫人已先一步趕回杭州了,此次他們要回「聽風廬」,孫逸飛本擬拜望一下師父和空空道長的墳塚,再打點一下行囊,送聶鳳回西湖幽雲山莊。
此後茫茫江湖,他孫逸飛隨同母親白蘭,就要覓地隱居,繼續修煉「玄天正氣錄」,並且希望「火龍珠」和「水龍珠」再次顯靈,以助孫逸飛神功恢復。
行行復行行,不一日,孫逸飛、聶鳳兩人回到「聽風廬」,孫逸飛在師父邋遢酒尊和空空道長的墳旁備酒祭拜,回想往昔,恍若有凌寒面世的淒淒之感。
聶鳳想起和羅妙妙的一段姐妹之情,人更是哭成一個淚人兒。氣氛在回憶裡惆悵,而今天人永隔,總讓人感覺死去的人如一團雲霧佔據在生人的心畔,又彷彿覺得死去的人其實並沒有死去,或者只是老天爺不經意開出的一個惡作劇的玩笑。
思想上希望是這樣,但是事實總究是事實。
聶鳳再也忍受不住面對墳塚的那種窒息之感,轉過身來到「聽風居」,原以為可以不去想像不去回憶,然則始一踏進「聽風居」的大門,依稀彷彿之間感覺羅妹妹就住在裡面,並未曾離開一般。
聶鳳幽幽一歎,顰蹙柳眉坐下來,過去羅妹妹在廚房做著魚湯的情景歷歷在目,哦,還有小飛兒,那時候小飛兒不是蹲在她面前幫著殺魚嗎?怔怔地想著,心越來越沉。
翌日凌晨,孫逸飛和聶鳳別過母親白蘭,取道去浙江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