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鳳又氣又怒,忍不住雙手掬起一捧水往小飛兒身上潑去,小飛兒斜身避開了,聶鳳猶不放過,又掬起水往岸上潑,小飛兒再一次避開。
可是,一大捧水不偏不倚落在孫少俠身上,令他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咳嗽幾聲,整個身子搖搖欲墜,生像是十分禁忌冷水。
羅妙妙吃了一驚,急忙問道:「孫少俠,你怎麼樣了?」就想走過去扶起他。可是剛剛邁開腳步,終於意識到自己有些衝動,頓住了腳。
小飛兒一手拿住鰻魚,另一隻手趕忙扶住「元帥爺老孫」,心裡又愧又急。孫少俠搖搖頭,瞪了聶鳳一眼,才回道:「沒事,換件衣服就行,我們回去吧。」望了羅妙妙一眼,這句話像是對她說的,又像是對小飛兒說的,轉身離去。
羅妙妙呆在當地,心裡想:「我這是怎麼了,剛剛……剛剛為什麼會為他擔心呢?他是個那麼冷漠的人,我居然為他擔心了!」
聶鳳怔在水裡,一時頗感後悔,眼見他們兩人走遠,才又回過神來。半晌,她的個性又回復活潑,在溪流中摸索好一陣,又捉住一條鯽魚一條小鳙魚,上得岸來,發現羅妙妙還在那裡發呆呢。
「妹妹,你怎麼了?」聶鳳捉魚的興致一過,才意識到寒冷。
溪流雖淺,可是玩水的時間不短,她的衣服已經大半潮濕,冬季的晨風吹過,她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現在她才意識到一個病人碰著冷水的感受,心裡第一次感覺難過,為那個生病的孫少俠。
「沒什麼,我們回屋去吧。」羅妙妙歎口氣,兩人拿著魚,走回新建的房子。工匠們還沒有來——他們要翻山越嶺,原是沒那麼快的,大概中午時分才會到達。
羅妙妙常在鄉下生活,從小就學得一手好廚藝,當下動手剖魚洗淨,做起魚湯。所幸日前家用必需,包括廚房配料之類所帶齊全,再加上她的廚藝不凡,不一忽兒整個房屋香氣四溢,隨風飄送老遠。
聶鳳嘖嘖稱奇,對於下廚她是門外漢,但是羅妹妹做出來的魚湯,是她生平僅見的,不由得讚道:「妹妹,你真是好手藝,魚湯還沒有熟透呢,我就禁不住想吃了!」
另一邊,小飛兒呆在「聽風廬」的正廳裡,望著桌上的魚湯,愁眉苦臉。
「老孫,她們做的魚湯……真香!」小飛兒終於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孫少俠皺著眉,心下也覺黯然。確實,人家做的魚湯要比自己這邊的魚湯吸引人多了,如果那兩個姑娘家沒有來,那麼他們過自己的日子喝自己的魚湯已感知足,現在一比,才知道自己家的魚湯多麼差勁!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辦!
小飛兒忍不住,又喃喃自語:「老孫,我受不住了,我吃不下飯了!」
孫少俠冷笑道:「吃不下?那你就別吃了……唉!」
正在這時,聶鳳已從她們的房屋走出來,坐在門口邊,手裡端著一碗魚湯,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朝著這邊望,大聲地嘖嘖叫道:「哇,真香,真香!羅妹妹真是好手藝。」
小飛兒和孫少俠隱居這裡之後,平時所吃都極簡單,加上兩人的廚藝特差,哪裡聞過這麼香濃的湯味?小飛兒一時竟有點忍不住,走出門去,大聲地說:「你乖乖地吃你的東西,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咦,我喝我的魚湯說我的話關你什麼事了?」聶鳳說道。她很會記仇,哼,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不將她放在眼裡,她也可以不放他們在眼裡的!
「你影響到我們吃飯了!」小飛兒氣憤憤地道。
聶鳳當然知道「影響」的意思,不再答話,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湯匙,鄭重其事地攪著湯,一口一口地餵進嘴裡。
小飛兒看在眼裡,鼻中聞到香味,想像著這湯的美絕,實在耐不住,突然說道:「以後,我給你們捉魚,你……你給我們煮湯……可好?」說到後來,聲音已經低得像在蚊鳴。
羅妙妙在房裡聽到這近乎請求的話語,一時間心裡感到憐惜和難過。
他們兩人為什麼要隱居這裡?他們平日所吃的又是什麼呢?這魚湯在我看來極其普通,在他們心裡卻具有那麼高的誘惑力……她的思緒又開始飄遠。
她不知道,一抹隱約的情愫已經在心底悄悄滋長,眼眶不由紅了,喃喃想道:「唉,他是一個病人,那孩子又不大,生活真是苦呢……」
羅妙妙手托香腮,染目於窗外的幽幽空谷,昨晚沒睡好,此刻覺得有點困——但是彷彿有永遠想不完的心思。越想心越亂,心越亂越想。
外面小飛兒說了那句懇求的話,已經覺得後悔,就沒再說了。
聶鳳走進來,眼眶紅紅的。她雖然刁鑽古怪,其本性究是善良溫柔的,聽了小飛兒的話,一張小臉緊成了一團兒,心裡有那麼一忽兒的激動。
「妹妹,我們……我們把魚湯讓給他們喝吧。」終於,聶鳳輕聲說道。
羅妙妙正有此意,她把裝魚湯的鍋蓋穩了,端出去,小飛兒見了,卻不好意思起來,轉身掉頭就跑。羅妙妙怔在門口,猶豫了一會,端著一鍋魚湯,往「聽風廬」走去。
「聽風廬」裡面,孫少俠生氣地瞪了小飛兒一眼,想開口罵他沒骨氣,嘴唇稍動了動,忽然閉上眼睛,歎口氣。
羅妙妙走進來的時候,他剛好睜開眼,望著她,似乎感到意外。
「這……這魚湯,你們吃吧,我們那裡還有。」羅妙妙訥訥地道。
「謝謝。」孫少俠目注她,表情依舊很淡,「我們無功不受祿,姑娘請回吧。」
羅妙妙不禁感到羞辱和委屈,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我……我是誠心誠意的,其實送點魚湯過來也沒什麼,畢竟是……是鄰居嘛!」
「鄰居?」孫少俠挑著眉頭,反問道:「姑娘,我真想不出你們住到這裡來的理由,你們究竟有什麼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