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樓東臨大明湖,依湖而建。湖的周邊,重重的山影倒映水中,連著山上的蒼綠古木,全在視野之內交映;雖是冬季,紅蓼青萍卻是不減生姿地散浮在水面,扁舟擦過,擦起沙沙的似水草在歡悅的鳴聲。
眼前面對這一湖綠水,羅妙妙的心境變得柔和起來,彷彿心底的愁緒也悄悄淡去不少。
聶鳳已和羅妙妙相互作過介紹,這時「噗哧」一笑,道:「姐姐,看把你迷的。這大明湖,其實在我們濟南人的眼裡,並不怎麼樣。因為濟南四季分明,日照充分,氣溫也相對穩定,好山好水多的很呢。」
羅妙妙回過神,纖手微舒,掠了掠被風吹散的髮絲,道:「是呀,濟南城是個好地方。」
「姐姐有時間沒有?」聶鳳曲著春蔥似的手指頭,問:「濟南又叫泉城,最出名的是趵突泉,是濟南府七十二泉中的第一泉;還有黃河、小清河,也從濟南境內流過,另外還有白雲湖,等等,景致是很不錯的。姐姐去見了,那才叫好呢。」
羅妙妙看她說的好,心裡也有點想一親自然的願望,但她暗自搖了搖頭,輕歎一聲,幽幽想道:「我來這裡,不知能否尋到『九葉靈仙草』和神仙一般的孫逸飛元帥,此時怎好顧著遊玩呢?」便將心中的願望壓下,眼神中流露的,是一絲無奈的情愫。
聶鳳冰雪聰明,微皺柳眉,忍不住問道:「姐姐,你有心事?」
羅妙妙剛想搖頭,又覺得在聶姑娘面前,實在不能見外,於是又點點頭。
這時店伙已經上菜來了。聶鳳抬目向羅妙妙身後望了望,忽然吩咐店伙道;「去給姑娘裝二斤女兒紅過來!」
店伙應聲去了。聶鳳笑道:「本來是不喝酒的——想必姐姐這麼個嬌滴滴的人兒也不會喝,但是,我忽然想喝了。」
「為什麼?」羅妙妙詫異地問。
聶鳳撇了撇嘴道:「因為來了個跟屁蟲,就在你後面。」
羅妙妙回過頭去,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已經站近來一個人。這人長相斯文,大冬天的,手裡還搖著折扇,此刻一搖一搖地,像是頗有學問。但是雙目一見妙妙回頭,這股「學問」就立馬變得庸俗。
因為他認得出,羅妙妙正是自己在上源村遇見的那位美女。
羅妙妙當然也認出來了——他正是那天到野外打獵,在羅家避過雪的自稱叫做「崔光」的年輕人!只是此時,這個「崔光」好像戀上聶鳳了,今天是為她而來的!
原來崔光離開京城之後,四處遊歷,想念李婉兒而不可得,於是索性破罐子破摔,見著美女就想追求,羅妙妙、聶鳳分別是他所遇見的女人之一,心中為這兩個美若天仙的少女著迷了。
今天她隨來這裡,原是想見見聶鳳,好藉機親近親近,不想還能見到羅妙妙,實在是個意外。羅姑娘的美很少不讓男人心動的。她不苟言笑,雖然身穿粗布衣裳,身子骨裡與生具來的高貴風華,別的女人身上未必具有。
他怔怔出神,所見到的,是一個絕色少女,青巾挽頭,春山為眉,秋水為目,冬季的濟南風光,相形之下,便消減了風韻。
聶鳳的臉色沉下來,板起臉,叫道:「喂,你這傻呆子,幹嗎直勾勾盯著人家瞧,這還像個男人嗎?你給我回過頭來!」她的話讓人忍俊不禁。
崔光歎口氣,故作文縐縐地道:「以花為姿以月為神以柳為態,此人只因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妙極,妙極!」
羅妙妙看他搖頭晃腦的模樣,心裡也感到好笑,同時也有淡淡的冷笑。
聶鳳卻老實不客氣地走上去,拎起他的耳朵,一路拉過來落座,罵道:「你這跟屁蟲,今天是幹嗎了?盯著人家姑娘瞧個不止!」
「噢,聶妹妹,為兄一時失態,失禮、失禮之至!」他惶恐地答,那表情真如老鼠見了貓。為了追求美女,真可以說是委曲求全了!
「妹妹?別叫得那麼親熱,誰稀罕你?」聶鳳輕「呸」出聲,「說,我一回到濟南,你就趕上來見這什麼面,每次總是這樣子,煩不煩哪?」
「為兄一時情難自抑,聶妹妹……」他想多說幾句體已話,瞥眼見到聶鳳板起臉孔,就頓住話頭說不下去了。
聶鳳想張口罵他幾句,見羅妙妙在場,又忍住。原來他和崔光不過是點頭之交,偶爾相識而已,不料這個不知廉恥的男人,從此竟然糾纏住自己了!
店小二將酒送來。聶鳳忽然一展笑顏,問道:「姐姐,你喝酒不?」
羅妙妙不會喝,搖搖頭。聶鳳故意歎口氣道:「我也不會喝。那麼這酒怎麼辦呢?」轉頭向著慕容南,「你們讀書人,肯定是要喝酒的了!詩仙李老頭子不是有話叫『酒逢知己千杯少』麼?我問你,你當我做知己是不是?」
她好大的口氣,居然將世所敬重的古人李白老先生說作「李老頭子」。崔光正想表現自己,聞言抬頭向著聶鳳道,「為兄自然當你作知己。」
「那麼,小妹敬你一杯。」聶鳳執起酒盞,為他斟滿一杯酒。
崔光好像受寵若驚,連忙一乾而盡。
聶鳳嘻嘻地笑,又為他斟滿一杯,卻沒有給自己斟酒。
羅妙妙心思靈敏,知道聶鳳在搞惡作劇。當下三人圍坐一起,動起筷來。
菜是好菜,飯也做得噴香噴香的。早上出來一直到現在,折騰了好一陣,午飯時間卻快要過去了,此時面對滿桌的佳餚,羅妙妙的肚子早就受不住了,偏又顧慮女人的形象,是以吃得很斯文,言語上也相當矜持。
聶鳳可不管,大口大口地吃菜,一面卻不停為崔光斟酒,半晌時間,二斤女兒紅已經去其大半。
崔光有心不喝,聶鳳可不依:「你們讀書人說的什麼『酒逢知己千杯少』一定是騙人的,你既然當我作知己,為什麼喝不下酒?——那麼,你對我的情意也是假的!」這話的力量太大,崔光仰起脖子,「咕」地一串聲響,一杯酒又告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