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依匆匆告別了爹爹,就帶著冬兒回王府去了。
「冬兒,你說,有情人是不是總是可以終成眷屬呢?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唯一的愛情呢?」蘇瀾依問話的時候似乎並不是期待回答的樣子,眼神迷茫,盯著不遠處的河岸發呆。
看著這樣的王妃,冬兒感覺到心痛,卻又是無法開口說什麼。冬兒明白,對一個皇室的媳婦來說,不能生育意味著什麼。
她至今都記得,過去那些日子以來,王爺對王妃的只此一妻的承諾,王妃也是在擔心這個承諾吧。可是她願意相信王爺。
「王妃,我相信王爺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蘇瀾依微微一笑,知道冬兒明瞭自己的心事,不禁有些寬慰。要是喚作小南那個丫頭,一定又是哭哭啼啼了。
苦笑著搖搖頭,蘇瀾依道:「冬兒,跟你說話,省了好些力氣呢。」
冬兒微微一愣,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麼,也是輕輕笑了起來,可她卻是把蘇瀾依眼底的痛楚看的分明。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天的王妃感覺變了很多,變得更加平靜了,卻似乎是更加絕望了。
至於到底是什麼絕望,她也說不清楚。只知道眼前的王妃是處於掙扎中的,但是似乎又已是下了某種決定了。
歎了口氣,正要說些什麼,卻被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
「兩主僕是說了什麼笑話,在這裡這麼開心?」
循聲看去,是衡蕪。
他今天穿了一身粗布衣裳,渾身上下簡單的很,也不戴他那頂斗笠,穿他那件自以為很拉風的披風了。看來,這個傢伙還真是解散了千仇門了,這麼拮据?!
看見他,似乎是心情愉快了很多,蘇瀾依笑意更盛,打趣道:「是什麼風把我們的前千仇門門主吹來了?看您這身行頭,看來日子過得很……」
衡蕪一臉的苦笑,「你這個女人,怎麼嘴巴還是這麼不饒人?不調侃我你特別難受是不是?」
蘇瀾依笑道:「怎麼會,門主誤會啦!看見你這副樣子,小女子可是萬分心痛啊。」
聽了這話,衡蕪倒是斂去了些許的笑意,走到了蘇瀾依的面前,看著她的眼睛,道:「你真的是萬分痛心嗎?真的嗎?」說著,手就慢慢抬起,就要撫上蘇瀾依的面頰。
蘇瀾依頓時心裡一震,看著這樣的衡蕪有些不適應。急忙是後退了一步,有些不自然地調侃道:「你說的什麼話?我們是朋友啊,當然會心痛了。不過可惜呀,王府裡的人夠多了,要是多你一口飯的話,我怕彥琛會更辛苦呢。」
衡蕪豈是會不知道蘇瀾依話中的意思,不是多一個人王府收留不了,而是獨獨多了他,王府不會收留吧。這個小女人,還真是懂得話裡藏話,這算是婉言拒絕嗎?
雖然是早就知道的結果,可是心還是會好些痛。
衡蕪只能努力擠出一個笑臉,貌似雲淡風輕道:「你還真當真了啊,女人,我衡蕪橫行江湖,就算是如今不再是千仇門的門主了,也是風光得很,哪裡怕找不到女人?你就別賣乖了,跟你家那個七王爺好好過小日子去吧……」
話越多越是容易洩露情緒,這個傢伙笨到這種地步了嗎?說這些話不是明擺著,告訴她蘇瀾依他衡蕪這會兒很傷心嗎?蘇瀾依有些無奈,對於這個人的情,自己也只有逃避的份了,注定是要傷害他的。
咳,在古代這麼受人歡迎還真不見好事!
「喂,幹嘛,今兒個拉這裡就是為了告訴我,你有很多女人追啊?」故意轉移話題,蘇瀾依上前一步,不屑地道。
果然,衡蕪聽了這話,就收起了那個複雜的表情,從懷裡拿出一個紅紅的東西遞給蘇瀾依。蘇瀾依結果那玩意兒,一臉的震驚,「這是……」
衡蕪眼裡閃過一絲精光,悠悠道:「是他的。我去查過了,他已經死了。死在野外的一片樹林裡,看他的死狀不像是被人殺死的,我到了沒多久,他的手下就把他帶走了,只留下這麼個帶血的面具。」
說完,衡蕪注意看著蘇瀾依的表情,怎麼回事?她竟有些,失落?
的確,蘇瀾依是失落的。
死了嗎?
還是去見過他的父皇母后之後才選擇死的?就這樣死了?那麼彥寒的仇就沒有必要追查下去了嗎?蘇瀾依竟是一時間無法分辨自己的情緒了。
彥寒的仇無論如何是報了,不管是不是自己親手動的手,更何況自己也是答應過那個皇帝的,放過他的命。只是,就這樣死了嗎?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不知道少了什麼東西。
是因為,彥寒的仇報了,自己失去了目標了?
「女人,你好像不開心啊?」衡蕪有些詫異。
蘇瀾依嗯了一聲,道:「謝謝你了,沒事了。只是覺得有些失落而已,他也是個可憐人,就這樣死了,也許是一種解脫吧。也是件好事,不是麼?」
衡蕪不知所以地笑了笑,沒說話。
「衡蕪,你放下心裡的仇恨了?」突然,蘇瀾依有些突兀地開口。
「啊?你說什麼?什麼仇恨,別開玩笑了。」衡蕪無所謂笑笑,語氣卻是明顯有些弱。
「衡蕪,你就別騙我了。一個家庭幸福沒仇沒怨的人會心血來潮去建立個千仇門玩玩?衡蕪,我一直感覺到你身上的某種仇恨,很強烈很清晰。但是今天我看到你,倒是放心了許多。你的身上少了很多的戾氣,相反多了好些平和。我想,你想通了是嗎?」
說著,蘇瀾依笑笑,很淺很淺的笑容,卻彷彿是陽光般溫暖,射入心房。
衡蕪不禁癡了,喃喃道:「是,想通了。小依,謝謝你。」
最後的那幾個字,衡蕪說的很輕很輕,輕的被風一吹,就散落在了風中。
蘇瀾依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時候了,也不知道小南那個丫頭在幹什麼。自己和冬兒幾乎是一整天都不在府裡,她想必是無聊透頂了吧。
進門沒多久,蘇瀾依就叫冬兒去把小南找來,這個丫頭不會是自己出去一天沒帶上她,就躲在一邊哭哭啼啼去了吧……
冬兒正要走到後院去,祁彥琛就從內室裡走了出來,依然是一身月白長衫,丰神俊朗的樣子,風華絕代。
「不用叫了,她被我關在後院的柴房裡。」祁彥琛說著看了蘇瀾依一眼,紫眸中有些難以明白的東西在流動。
蘇瀾依有些驚訝,道:「怎麼回事?幹嘛關到柴房去?她犯什麼事了?就算是粗手粗腳也不至於……」
說著蘇瀾依突然感覺到事情似乎不是那麼簡單的,彥琛是知道自己對小南的感情的,不會輕易對小南和冬兒做什麼。就算是像冬兒,他都只是讓祁彥楓帶走了而已。那麼就是說,小南定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了?
十惡不赦?
「發生什麼事了?」蘇瀾依反而鎮定下來。
祁彥琛眼眸中是不可測的擔憂神色,道:「她在送給我的膳食裡下了毒。」
簡簡單單一句話對於蘇瀾依卻是五雷轟頂。
還未想出一句可以說出口的話,就聽到祁彥琛低沉的嗓音道:「她,供認不諱。」
不再多說什麼,蘇瀾依直奔後院的小柴房。
大力地推開門就看見小南一臉的憔悴神色,呆呆坐在柴垛的前方,本來精緻可愛的臉龐上沾滿了灰塵,身上也是到處都沾了些碎碎的稻草和細柴枝。初夏的時間,還不是很暖的時候,小南坐在柴垛前,雙手抱胸,下巴抵在膝蓋上,肩膀抖動著,看起來似乎是很冷的樣子。
蘇瀾依慢慢走過去,生怕是驚醒了她一般,蹲在她的面前,看著這樣的小南好些心疼。彥琛一定是弄錯了,小南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小南不會的。在心裡這樣說服著自己,蘇瀾依伸出手去。
在觸碰到小南的前一秒,只見她突然地抬頭,避開了蘇瀾依的觸碰,眼神裡都是躲閃和驚慌,還隱隱透著些愧疚和不安。
就是這一個小小的逃避動作,深深刺痛了蘇瀾依。
起身,蘇瀾依站在小南的面前,冷聲道:「是你嗎?供認不諱?」
聽見了蘇瀾依的聲音,小南突然就哭出聲來,淚流不止,好不淒涼。哭著跪下來,小南一路跪著,到了蘇瀾依的腳下,拉著蘇瀾依的裙角,哭著道:「小姐,對不起小姐……小姐……小南……小南……」
聽著小南的哭訴,蘇瀾依無比心痛,難道說彥琛說的是真的嗎?
小南,那個天真可愛,沒有絲毫心機的小南。那個看見衡蕪會很不滿說他是殺手殺人很不好的小南,那個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小丫頭,當街對著那個惡霸叫的起勁的小蠻女,那個無論何時見到自己都像是見到親人一般的小南。
在彥琛的膳食裡下毒?!
深吸了一口氣,蘇瀾依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一些,「說吧,為什麼?為什麼要加害彥琛?你也是恨我入骨了嗎?」
小南聽了之後,哭得更加傷心了,死死抓著蘇瀾依的裙角,嘶吼著:「不是的!不是的!小姐!不是的,小南一點都不恨小姐!小南不是恨小姐!小姐是這個世界上對小南最好的人了,小姐是對小南最好的人了……」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加害彥琛?為什麼?!他是我的夫君你知道嗎?他是你的王爺你知道嗎?你說啊!」
一時間蘇瀾依也是激動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有些尖。
小南不禁瑟縮了一下,顫抖著身子,繼續哭道:「小姐,小南不能說!小姐,小南不能說……小姐,求你了……」
蘇瀾依冷笑道:「求我?求我什麼?求我不要殺了你?哈哈哈,小南,想不到啊想不到,還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小南,你要我拿什麼再去信任你?」
蘇瀾依突然間感到無比悲慼,難道真的除了親人之外,誰都是不可靠的嗎?這個自己完全是當做小妹妹的小南,竟然會是這樣的人?!她難道不知道彥琛對於自己的意義嗎?下毒?哼,是說她單純好還是說她笨?有彥琛在府裡,她怎麼會選擇這樣的方式?
看著小南撕心裂肺地哭,蘇瀾依平靜了心神,道:「你說出來,是誰要你這麼做的。我就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小南還是小南,永遠都不會變。只要你說出來。」
小南抬頭,看見蘇瀾依堅定的眼神,心中一動。這是自己的小姐啊,她對自己那麼好那麼好,從她出生以後,除了娘親就沒有人那樣對她。她……
小南猶豫著,卻在低頭的時候,猛地一抖。雙手摀住自己的腹部,彷彿是受了多大的痛苦一般,咬緊了嘴唇。
良久,她才慢慢說道:「小姐,請原諒小南,小南不能說。可是,小南是不想害小姐的,小南沒有想要害死小姐的!」
最終還是不願意說嗎?
原來你後面的那個人對你的給予已經遠遠甚過於自己了,那麼還要說什麼?付出並不一定要有回報,不是麼?
蘇瀾依淺淺一笑,卻是無比淒涼,「害死我?你確實沒有想要害死我,因為你想要害死的人是彥琛,是不是?你可知道,若是彥琛出了什麼事,我會獨自一個人丟下他嗎?或者說你的目的根本就是要折磨我?」
小南一聽,死命地搖頭,道:「不是的!小姐!請相信小南,小南沒有要害小姐的!王爺……王爺他……小南……嗚嗚嗚嗚……嗚嗚……」
「夠了!」蘇瀾依一聲冷喝,打斷了小南的哭訴,「既然你不肯說,那就不要怪我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要留在王府是不可能的事情。現在,你走吧。不管你去哪裡,我蘇瀾依和你再無任何瓜葛。」
「小姐——小姐——」小南哭得喘不過起來,死死抓著蘇瀾依的衣角。
「夠了,冬兒,送出去。」
說完,蘇瀾依就沒有留給小南任何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出了房門。
小南,這是我對你最後的仁慈。
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彥琛。我可以容忍你們對我的殘忍,但是永遠無法容忍你們動我身邊的人。小南,若是那個人是你要保護的人,那麼,我成全你。
放你走,從此我們兩不相干。
蘇瀾依走出柴房好遠的時候,還聽到她淒慘的哭聲,「小姐——」
小南,再見。
閉了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