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進了嵐青王府的庭院裡,兩個俊美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其中一個坐在上座,一身白衣勝雪,風華絕代,微紅的薄唇輕抿,犀利如嘿瑪瑙般的瞳仁炯炯有神,卻沒有絲毫的溫度。深刻而俊美的五官,臉部堅毅分明的輪廓,無一不昭示著他絕世的容顏。他神色平靜,氣質優雅淡然,彷彿是一個謫仙般的人物,靜坐於大堂之上。
另一個坐在下座的會客椅上,一身淡青色錦袍,三千青絲高高束起,一隻碧玉簪子斜插在頭頂。與上座絕美的男子相比,他則是多了一份溫和雅致,眉宇間透著淡淡的憂愁。
沉默許久。
下座的男子終於開口了,「七弟,她要我告訴你,五天後若是沒有回來,不要找她。」說這話的時候,他的俊眉深鎖,在額頭擰成一個「川」字,神情裡有著無法忽視的憂愁。
上座的白衣男子聽了這話並不急著回答,原本冰冷的墨瞳裡閃出一絲絲凜冽的光芒,更襯得他這會兒如一個冷若冰霜般的仙子,只是眉宇間卻沾染了一層人間的煩憂之氣。
好一會兒,他才涼涼開口道:「本王說過,要你好好照顧她。」
其實自己是早就知道的不是麼,她要去做的事情,幾個人可以擋得住她?縱然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女子,骨子裡的那份冷然和倔強卻總是讓人對她妥協。不是鬥不過她,只是不忍心拒絕她。
自己是如此,更何況眼前這個人……只是他答應過自己要好好照顧瀾依,這會兒人都不見五天了,才知道來王府告訴自己,不覺得太過頭了點?
祁彥楓注意到他語氣裡的那個「本王」,眉頭微微皺了皺,不過很快,神情恢復了平靜。眉宇間的憂愁依然,只是語氣中多了好些無奈,「七弟,你應該知道,她一開始來到我的王府,就已經是打算好了的。」
他怎麼會不知道?那個小女人心裡打的算盤他比誰都要清楚。對方的目的是自己,她卻傻乎乎地說什麼要守護自己,自己需要她一個女人守護麼?誰知道她竟是……竟是自己一個人跑去送羊入虎口,她當真以為她可以逃脫那個人的鉗制?
怕只怕,那個人的目的已經不再單純的是自己了……
不動神色地深吸了口氣,祁彥琛冷聲說道:「明亞王爺請回吧,本王的王妃本王會去找,多謝王爺前來告知。」
冷漠疏離的語氣,永恆的冰山表情。對於皇室裡的人,他永遠都是這樣的漠然,不管是父皇還是母后,還是手足。只有對彥寒,他難得的會多說幾句,甚至會露出一個笑容。想起多久以前,自己還是那麼艷羨彥寒,可是彥寒卻……
怕是他與皇室的隔閡會越來越深了,禁錮在中間的已經不只是一座冰山的冷度了吧。心與心一旦疏遠,要回去,談何容易?
知道自己多說無益,祁彥楓就要起身告辭,就在他打算轉身的時候,身後又一次傳來冰冷的嗓音,「把你的人帶走。」
詫異地抬眸,祁彥楓在下一秒就看見了冬兒穿了一身藍色的衣裙,朝著自己走來。她一直低著頭,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看她走路的樣子很正常,那就是說他沒對冬兒動手?
以他冰冷無情的手段,這倒是很少見……
冬兒這會兒並不像一開始蘇瀾依見到的那樣,戰戰兢兢地懼怕著祁彥琛,反而是一種坦然的安定,走到了廳室裡,對著祁彥琛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抬起頭的時候,黑眸裡沒有絲毫的情緒,彷彿是一潭死水。
「冬兒謝過七王爺。」
七王爺知道了,那就是說王妃也一定知道了。只是王妃會不會很生自己的氣?她會責怪自己騙了她麼?會傷心麼?會永遠都不想再見到自己了麼?
想著這些,冬兒的心痛得抽搐起來,自己當初亦是身不由己才會在這個王府。原本以為自己的一輩子就會這樣過去了,可是誰知道會遇見那樣一個女子。她對著自己說著大篇大篇的什麼人人平等論,還給自己找了一個「妹妹」……明明是一個清冷的人,卻生了一副熱心腸,雖然她時而也擺擺王妃的架子……
原來早在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認定了她是自己的朋友了。是朋友,不是主子。這樣的認知讓冬兒心越來越痛。
她知道王爺不動自己是看在平時王妃疼自己的份上,對於這個王府自己是只有歉疚了……
祁彥楓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冬兒,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歎了口氣,就甩袖離開了。見此情景,冬兒最後看了一眼座上那個面無表情的人,咬了咬唇,轉身跟著祁彥楓走出了王府。
那兩人走後,祁彥琛才露出幾許疲憊的神色。從第一天起,他就知道瀾依不見了。這些天來一直都在尋找她,可她似乎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留,找不到任何可疑的人和事,是不是自己找錯了方向?
瀾依,你說要我給你五日時間,可是已經是第五天了,你為何還不回來?我比誰都要相信你,卻是比誰都要擔心你。
思慮間,從內室走出一個一身藍衣的男子。那男子和祁彥琛比起來就顯得柔和一些了,卻是一張剛毅如軍人般的俊美臉龐。他手執一扇,衣袂飄飄,來到祁彥琛的跟前,看著眼前的人的憂愁模樣,輕歎了口氣。
祁彥琛並沒有抬頭,一隻手支著腦袋,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雙眸閉著,修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在白皙透明的皮膚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真是個絕世的男子呵,修夜唇角輕勾,正欲開口,卻聽得他悠悠說道。
「五天了。修夜,她不見五天了。」
一反以往的冰冷語氣,低沉醇厚的嗓音含著濃濃的擔憂和疲累。她才走了五日,這個風華絕代的七王爺就已經是如此頹敗的樣子了,看來那個人對他的影響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只是這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呢?
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修夜壓下了將要說的那句話,看著祁彥琛這會兒疲憊神傷的表情,又一次歎了口氣。
「彥琛,她已經這樣重要了?五天不見,你就失措成這樣,彥琛,這不像你。」
抬眸看向眼前這個藍衫男子,祁彥琛心裡一震。自己何嘗不知道,從第一眼見到她,震驚和疑慮,還有那抹若有若無的情愫,無法忽視她的存在。接下來是她的率真她的迷糊她的堅持倔強她的冷然她的溫柔……
曾經也是以為自己生命中永遠不會出現那樣一個女子,那個人從小就丟棄了自己,一個雙親健全的孤兒會有多少力量去愛?可是,她卻真實地出現了。掙扎過,懷疑過,否定過,卻始終狠不下心讓她從自己的心裡離開。
是愛了吧,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愛,沒有終結的疼惜。
瀾依……
揉了揉眉心,祁彥琛抬頭對修夜堅定地說道:「修夜,我愛她。」
聞言,修夜微微一愣。想起那個幾天前來找自己的蘇瀾依,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溫暖的神情,堅定的語氣,一身白衣站在自己的面前,說,她愛他。
呵,還真是絕配。
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卻是會心的笑意。
修夜緩緩道:「彥琛,我可以找到她。」
暗室。
這一次囚禁蘇瀾依的地方換了一個,不再是那個透不進一絲光的破地方,這個地方雖然不大,也是挺陰暗的,可是石室頂部卻開了一個大口。那裡有大把大把的陽光溜進來,不強烈的光線,卻足夠蘇瀾依看清身邊的一切。
看來是沒猜錯了,這地方是個地下石室。
當陽光第二次盛情地從頂上傾瀉下來的時候,蘇瀾依終於開始焦慮起來了。已經是第五天,自己跟彥琛說過,給她五天的時間。
不過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彥琛不會耐得住的,想必是一發現自己不見了就開始地毯式搜尋了吧。料到這一點,所以自己之前跟那祁彥楓打過招呼,希望他勸住彥琛。唉,那傢伙一定是勸不住了,看他一副溫吞水的樣子……
重重歎了口氣,蘇瀾依鎖緊了秀眉。
這時,石門突然打開了。
是那個帶著銀色面具的男人。他修長的腿一邁進這個狹小的空間,一種陰沉的感覺就迎面而來。
蘇瀾依這會兒已經知道了真相,知道這傢伙是彥琛的手足,流落民間的皇子,看他的心情也變了變。畢竟是彥琛的兄弟,就算是再不喜歡,至少也是流著同一個人的血的親人。
不想再冷嘲熱諷了,蘇瀾依嗓音清淡,悠悠說道:「你來幹什麼?」
邪佞的眼睛閃過一絲戲謔的光芒,他道:「你應該知道,我擄你來的目的。還問我幹什麼?」
長歎了口氣,已經要把自己做餌去釣魚了嗎?蘇瀾依看了眼這會兒背對著自己的那個人,眸子上染了一層淡淡的輕霧。
「你何苦呢?已經把蘭妃折磨成那樣了,還不夠?」
「夠?怎麼夠?我這十多年來的生活誰來償還我?」嘶啞的聲音隱含著些許的怒氣,不過蘇瀾依卻可以聽出那裡面淡淡的憂傷,是不甘心麼?還是因為皇后皇帝從不找你讓你感到淒涼?
「可是彥琛是無辜的。」
「無辜?他無辜?哼,他自小是養尊處優的皇子,九歲封王,他無辜?他可是享受得很哪……」危險地瞇起了眼眸,墨瞳迸射出殘忍的恨意。
蘇瀾依知道他在哀怨,那種不是仇恨,而是嫉妒。
「養尊處優?你真的以為那是種幸福嗎?身在皇室,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可知道這十多年來彥琛是怎麼過的?你真的以為他比你要過得好?」
蘇瀾依對於眼前這個不知道經歷過什麼的人懷有一種不耐的憤怒。好像全世界都是欠他一樣,要是他報復蘭妃也就算了,畢竟那件事情蘭妃是罪魁禍首。可是關彥琛什麼事?原本自己以為他是和彥琛有什麼深仇大恨,才甘願羊入虎口來看看,誰知道竟是這樣的事!
他憑什麼以為彥琛比他過得好?這個人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不過更嚴重的問題是,蘇瀾依不是學心理專業的。
「你是想告訴我,身為一個王爺,他過得連狗都不如?」
嘶啞諷刺的嗓音從銀色面具後面傳來,成功地激怒了打算平靜交談的蘇瀾依。努力克制住呼之欲出的髒話,蘇瀾依深吸了一口氣。盯著眼前這個白癡,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王爺?哼,你到現在都不明白。王爺?你以為是一種幸福和快樂的證明?你可知道,身處於一個華麗的牢籠裡,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也就算了,可是十多年來卻被自己的父皇疏遠厭惡,一個不是自己母妃的女人對他頤指氣使呼來喝去,總是也討不到那個女人一絲一毫的笑意。你說呢?」
想起小小的彥琛,在那堵高牆裡,從小忍受一種被忽視被冷落的感覺,無論怎麼做得到的都是漠然對待,蘇瀾依的心裡就痛得無以言喻。
這也是彥琛那一身刻骨寂寞的來源吧。不過沒關係,現在他有她了。想到這裡,蘇瀾依不禁又有些欣慰。沒錯,不管是誰,她都要守護她親愛的彥琛,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哼——」那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繼續道:「即便是如此,他也擁有尊貴的生活,至少不用像一個乞丐一樣求著跪著,為了生存。」
聽了這話,蘇瀾依大致是可以猜到那傢伙受過的苦了。也就是作為一個男子,像乞丐一樣過著那種卑賤的生活,再配上他那皇族的尊貴身份,讓他心理扭曲吧。
「像狗一樣活著至少擁有活下去的堅定念想,心裡終歸是有一個頑強的信念支撐著。可是他呢?沒有人對不起他卻又是所有人都對不起他,無法訴苦無法放棄,可是始終說服不了自己要如何活下去,卻要一直活著。」
說到這,蘇瀾依深吸了口氣,努力抑制住心底泛上來的酸澀感覺,繼續說道:「熱烈痛苦地生,何嘗不是種幸福?活著本就是苦難。」
聞言,那戴著銀色面具的男人黑眸狠狠一震。
下一秒,陰鷲的眸子裡就迸射出蓄滿殺意的光芒,直直射向蘇瀾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