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延亦居回來後的幾天,蘇瀾依一直在等待。她知道很多東西就要浮出水面來了,那些刺殺自己和彥寒的殺手一定會按捺不住,自己這次去了二皇子那裡,暗示他自己已經知道些什麼了,那麼,對方總會有所行動了吧。
那麼多的事情,不管是當初宮宴上刺殺的嫁禍,還是那一次旱災隱晦不報的誣陷,蘇瀾依可以肯定那個人的目的是彥琛。而自己是彥琛的死穴,定是逃不過了,所以不如就來送羊入虎口好了,看看那隻老虎要的到底是什麼。
正思忖著,小南咋咋呼呼從門口跑了進來,嘴裡喊著,「小姐!小姐!」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蘇瀾依笑瞇瞇地看著跑進來的小南,「小南,你急匆匆地叫什麼?王爺在裡面睡覺呢。」
雖是責怪的話語,卻聽不出絲毫的不悅。蘇瀾依知道這幾天蛇就要出洞了,就沒有和彥琛住在竹屋裡,那地方交通不便。這幾天住在了雲澈居裡,方便下人們通報一些事情。這不,小南不是拿著信來了麼。
「小姐,小南是有事情要告訴小姐。」
蘇瀾依看了一眼這會兒喘氣喘得正厲害的小南,放下了手裡的茶杯,悠悠問道,「什麼事?」
「是明亞王爺的請帖,邀請小姐過府一聚。」
嗯。那個人還算是聰明人,這麼快就悟出點什麼來了。蘇瀾依心下一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還說什麼了嗎?」
「小姐,明亞王爺想要小姐獨自前往,奇怪,明亞王爺沒有邀請王爺……」
不錯!果然是個聰明人!蘇瀾依嘴角揚起一抹讚賞的笑容,倏地從搖椅上起來,對著小南吩咐道,「明天,小南,準備一下,本王妃要去明亞王府做客!」
第二天。
蘇瀾依乘著馬車來到明亞王府的時候,剛巧是吃飯的時間。在王府的時候,蘇瀾依沒讓小南和冬兒跟著來,那修夜拉著彥琛一起出去找東西去了,說是什麼草藥也不知道幹什麼用的。總之這一切正好給自己創造了機會,獨身前往。
在車伕的攙扶下蘇瀾依下了馬車,吩咐他自己回去王府,就徑直走向了大門。沒敲幾下,門就開了,開門的小廝一看來人是蘇瀾依,竟是連通報都免了,直接請蘇瀾依進去了。看來,那傢伙心急起來了啊。
那小廝領著蘇瀾依在王府裡走來走去。這個明亞王府和蘇瀾依住的嵐青王府相比,富麗了好些。畢竟是婁石國的公主王妃,這氣派自是少不了的。王府裡沒有多少綠色的植物,倒是有很多花卉作物,這裡那裡都擺滿了紫的白的粉的紅的黃的花草。王府裡的下人也很多,有一些人是穿著婁石國服飾的,看來應該是陪著公主嫁過來的人。
蘇瀾依打量完了王府,跟著那領路的小廝來到了一間廂房前。這間房子看起來比其他的房間大一點,上面掛著一塊牌匾寫著「風雅」兩個字,聽這名字應該不是寢室了,應該是王爺的書房吧。
那小廝敲了門,說了聲,「王爺,七王妃到。」
裡面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隱隱含著一些瞭然的期待,「進來吧。」
打開門,那小廝並沒有進去,蘇瀾依一腳跨進去,那小廝就關了門。果然不出所料,這確實是他的書房,比彥琛的書房小了一些。只是放了一張桌子,幾張椅子和一個書架,旁邊是一個大大的花瓶,那裡面有一些卷軸。
祁彥楓正坐在書案後面,寫著什麼東西,看見是蘇瀾依進來了,連忙起身,臉上是溫和的微笑。
「王妃到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這個人給的感覺和那個祁彥瑋不一樣,他明顯不是在套近乎,沒有那種做作的感覺,挺自然。像那種鄰家大哥哥的感覺,不過他做的事情就不一定是了。
蘇瀾依乾脆是直接點來,笑了笑沒說什麼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對方錯愕了一下,隨即又是一臉的微笑,跟著她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給她倒了茶,微笑著,似乎是等著蘇瀾依開口的。
看這樣子,蘇瀾依也覺得沒必要跟他打哈哈了,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就開門見山地開始說道。
「明亞王爺,恭喜了,抱得嬌妻在懷。瀾依這會兒打擾了。」
「哪裡,王妃說笑了。」
微微一笑,蘇瀾依算是把禮節過了,那麼就開始說正事吧。
「三王爺,怕是已經知道這次瀾依這次來的目的了吧。」
祁彥楓的眼裡閃過一絲錯愕,不過隨即被一抹笑意所代替。果然是個爽快聰慧的女子!七弟他,好福氣呀!祁彥楓笑了笑,點點頭,沒有說話,等她繼續開口。
「三王爺是蘭妃娘娘的皇子,卻對彥琛這般的好,上次彥琛受了傷,三王爺特意去送了金創藥,這一次彥琛受了傷,三王爺亦是沒有落下。三王爺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連皇上和皇后都不知道呢。」
蘇瀾依說著的時候,故意加重了皇上和皇后這兩個詞,眼神不離地盯著眼前依然是一臉微笑的人,他的表情裡沒有錯愕,只是瞭然於胸的淡定從容。看來這三王爺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蘇瀾依沒有再說話,這一次她打算聽聽他要說什麼。
祁彥楓斂了些許的笑意,慢慢開口說道,「王妃送來的信上不是已經說明一切了嗎?」
「這麼說王爺是承認了?」
祁彥楓嘴角揚起,沒有說什麼,眼神深邃,盯著蘇瀾依。蘇瀾依收起了笑意,眼神漸漸冰冷起來,「那麼,三王爺可否告知您這樣做的目的。」
沒有說什麼,他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若是本王說了,王妃會相信本王麼?」
這倒是個問題,確實,他就算是說了蘇瀾依也不一定相信他。不過這一次,蘇瀾依想要賭一賭,就像上一次她賭皇帝不會治她的罪一樣。眼前這個是敵是友還是未知的,彥寒的仇要報,但是她同樣無法容忍任何人去傷害彥琛。
蘇瀾依沒有表情地盯著眼前這個貌似溫和的男人,她知道是時候攤牌出來了。是敵是友,激進亦是一種方式。
「三王爺,想聽聽我是如何知道的麼?」蘇瀾依不答反問,沒有表情的臉轉向祁彥楓,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霜寒。
微怔了一下,祁彥楓道:「王妃請說。」
瞟了他一眼,蘇瀾依緩緩說道,「起初我只是懷疑罷了,王爺怕是還記得第一次我去王府給彥琛送桂花糕的時候,正巧碰見你和冬兒在竹林裡。那時候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你送金創藥還要跟冬兒鬼鬼祟祟的。」
說到這裡,蘇瀾依頓了頓,沒有看祁彥楓的表情。她差冬兒送到王府的信其實只寫了兩個字,就是「冬兒」。冬兒是祁彥楓安插在七王府的眼線。這是蘇瀾依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冬兒是她曾經當做過朋友和姐妹的人,如今卻是別人的眼線,在她不能確定冬兒會對王府做出什麼事情之前,對冬兒的信任已經是蕩然無存。
只是最終蘇瀾依還是想試試冬兒,原本要小南送的信,她要冬兒送了過去。若是冬兒心裡有鬼,定然是會拆了信去讀裡面的內容,看見是冬兒兩個字,那麼知道事情暴露,她是不會回來了。不過,讓蘇瀾依慶幸的是,冬兒回來了。
暫且不說這是冬兒和眼前這個人的按兵不動還是冬兒根本沒有拆信,自己所要確定的是,這兩個人會不會對彥琛做什麼傷害。這是蘇瀾依唯一擔心的所有。
看了眼這會兒沒有什麼表情的祁彥楓,蘇瀾依繼續道,「後來,是我去找無良童子回來之後。彥琛告訴我除了追殺我的那一批殺手之外,還有另一批殺手,死在了路上。那批殺手都有一個共同的標記,一片楓葉。試問,這除了三王爺之外,還會有誰在自己的死士身上刺上一片楓葉?王爺,我說的沒錯吧。」
祁彥楓聞言笑了笑,果然是個聰慧的女子,足夠細心。只是這早就是在自己意料之中的。那批死士身上的標記也是作為一種掩飾存在的。聰明的人知道沒有人會如此大膽地把自己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之下,自然會認為這是一種嫁禍。不過這個女子如此細心卻依然果斷地認為那是自己的死士,她的洞察力還是相當敏銳的。
眼神中多了一抹讚賞,祁彥楓沒有說話,蘇瀾依繼續道。
「後來是冬兒,幾天前我與她一起去宮裡見二皇子。從彥琛的嘴裡知道,冬兒是會武功的,一個會武功的丫鬟已經是惹人注意了。可是這個丫鬟居然對朝堂的事情瞭如指掌,她對那次旱災,夏丞相和二皇子受傷的事情說得頭頭是道。她會武功還可以勉強說是自幼習武,因命運不濟無奈進了王府養活自己,這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一個丫鬟對朝政如此清楚,我若是再被蒙在鼓裡,那我豈不是太聰明了!」
蘇瀾依最後幾個字說得擲地有聲,極盡諷刺,努力壓制著心裡的怒氣。一個自己當做妹妹的親近之人,竟是日日夜夜在欺騙著自己,不管她將對王府做出什麼事情來,這一份欺騙足以讓人心寒。蘇瀾依冷聲道,「王爺,您以為呢?」
祁彥楓靜靜聽著蘇瀾依說完,沒有那種被拆穿的心情,反而心中的欣賞之情更甚,他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道:「王妃果然是聰慧過人。只是發現這些,早在本王意料之中。」
蘇瀾依壓制下了怒氣,看了他一眼,繼續道:「自然,憑著這些線索,有些頭腦的人都可以知道是王爺。不過怕是不止王爺吧,王爺身後的那個人……」
說到這裡,蘇瀾依故意沒有繼續說下去,拖長了尾音,看著祁彥楓的表情。果然,聽到了這句話,祁彥楓的臉色變了變,原本一臉的微笑瞬間被凜然的寒意所代替。蘇瀾依知道自己踩到那個地雷了。
「王妃何出此言?」
蘇瀾依滿意地看到了祁彥楓的冷臉,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嗎?很好。
「三王爺,您當初只是一個皇子,給彥琛送金創藥來,用的瓶子上雕刻的卻是皇帝才能用的龍鳳呈祥的圖案。三王爺,您不覺得這是種大不敬嗎?」
祁彥楓心裡一震,憶起那天自己送過去的情景頓時瞭然。懊惱的同時不禁又佩服起眼前這個小女子來,如此細微的地方她都可以注意到,還能夠順籐摸瓜查下去,果然不是一般人。沒有說話,祁彥楓若有所思地看著蘇瀾依。
瞥了一眼這會兒他震驚的表情,蘇瀾依笑了笑,繼續說道:「我自是不相信王爺是會謀反的人,那麼結果就只有一個了。王爺,我說的對嗎?」
這一刻,蘇瀾依才算是真正篤定的。之前的很多猜測也都有了結果了,冬兒是他的人,亦是他背後的那個人的眼線。
只是,這種方式不會覺得太過淒涼嗎?無法正大光明地去表示一種愛,竟要用這種方式麼?蘇瀾依心裡不禁有些憐憫起那個人來。
她看來是知道了,也沒什麼必要瞞下去了吧。她既然知道了,那麼那個人也是一定知道這事了。歎了一口氣,祁彥楓悠悠道,「王妃,這件事還望王妃保密。」
「他曾說,我是那個可以幫助他的人,而且綽綽有餘。我倒是以為解鈴還須繫鈴人,自己種下的因,結出的果只有自己能解。」收起了剛剛的咄咄逼人,蘇瀾依的語氣裡有些隱隱的惆悵。
「身在那樣一個位置,太多事身不由己。」祁彥楓沒有說什麼,只淡淡說出這麼句話,語氣裡的淒涼和蒼白無力掩飾。
「王爺,剛剛是瀾依冒犯了。瀾依只是想確定而已,我不想任何人傷害彥琛。」
蘇瀾依說著,看著眼前的人,心裡升上來一種憂傷的感覺。這個外表光鮮的三王爺何嘗不苦呢……
罷了,皇室的人,注定是如此的人生。她要守護的是彥琛,只要彥琛可以安然幸福,就好。人都是自私的吧。
「我知道。他很幸運,遇見了你。」
沒有再說什麼,祁彥楓起身,換了剛剛略略傷感的語氣,正色道,「王妃,本王備了酒菜,內人正在前廳等著呢,相信你們會聊的很投機。」
蘇瀾依咧嘴一笑,道:「嗯。很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