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一段時間,X城的報紙雜誌都在講述莊天浩的慘死,還有他和白以菱那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但當事人白以菱呢?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麼過的。
同一個男人,讓她當了兩次寡婦,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是在她眼前倒下、嚥氣的。
她的世界,陷入了黑暗,永無止盡的黑暗,她原本以為,他只是離開她,他們依舊可以站在同一片藍天下,卻沒想到是陰陽兩隔。
她沒有回莊家住,也沒有回白家,一直住在公寓裡,那裡是他們的家。
「別害怕,事情很快會過去的,事情很快會過去的,相信我,相信我……」她躺在床上,貪婪地嗅著他殘留的氣息,仔細回想著他的話,什麼叫很快會過去?他死了,她還活著,那麼她就會思念他,那麼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她時常罵他:「莊天浩,你太殘忍了,居然讓一個女人為你的死傷心兩次。」
其實,她心裡期盼著,他會像第一次那樣奇跡地復活,可她知道,那只是她的幻想,這一次她是親眼見他中槍死去的。
想到這裡,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她已經不會哭,只會流淚。
客廳裡,光線暗淡,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卻沒有開燈,兩個孩子坐在地毯上,呆呆地。自從莊天浩出事,兩個孩子便固執地要搬回來住,他們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很多。
每天,吳曉藝都會按時送飯來,她本想留在這裡照顧他們的,但孩子們不准,他們說:這裡是我們的家,只能有爹地媽咪和我們,其他人一律不接待。
可是今天,吳曉藝卻遲到了,樂兒餓得不行,哭道:「我好餓,我要爹地給我做好吃的。」
子辰起身,在客廳翻了好一陣兒,拿著一包薯片過來:「最後一包了,你省著點吃。」
樂兒打開口袋,塞了一把薯片進嘴裡,吃著吃著就哭了起來:「如果爹地在,才不會讓我吃這些垃圾食品,我要爹地,我要爹地……」
「爹地死了,你哭也沒用。」子辰大聲道,也跟著哭起來。
「你爹地才死了,我爹地沒死。」樂兒噘了噘嘴,吼道。
「我爹地就是你爹地。」子辰也不示弱。
「你胡說。」樂兒才不會相信爹地死了,以前她沒有爹地,他們說爹地死了,可爹地不也出現了麼?
「我沒胡說。」若是以前,子辰一定會讓樂兒,可誰叫他心情也不好,他也想爹地,他從小就跟著爹地長大,感情比樂兒和爹地還要深。
然後,兩個孩子都嚎啕大哭起來,臥室裡的以菱睡得迷迷糊糊,充耳不聞。
這時,門鈴響起,樂兒徑直跑去開門,似乎完全忘記了爹地平時說的話,開門前一定要從門洞裡看看是什麼人。當她看見是丹尼爾和兩個高大的男人,嚇得忙退進了屋裡。
子辰卻衝上來,衝著丹尼爾拳打腳踢:「壞蛋,你來這裡做什麼?是你害死了我爹地,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丹尼爾抓住子辰的小手:「別鬧了,乾爹是來帶你離開的。」
「我才不要跟殺父仇人離開。」子辰哭喊道。
丹尼爾朝手下示意,一個男人立刻向以菱所在的臥室走去。
「你這個壞人要做什麼?我不會讓你欺負樂兒和阿姨的。」子辰義憤填膺地道。
「你一個小屁孩逞什麼英雄?」丹尼爾冷哼。
以菱聽見外面這麼大的動靜,當然不可能繼續睡下去,可剛下床,便看見進來的男人:「你們還想怎麼樣?他已經死了,難道連他的女人和孩子也不放過麼?」
男人用法語說了句什麼,以菱在那樣的情況下也沒聽懂,本能地想要反抗,卻被那男人像拎一隻小雞給拎了出去。
「放開,放開我……」以菱也不知道該和這些人講什麼道理或者法律,只能無助地喝道。
「乖乖聽話,否則我打破這兩個小屁孩兒的頭。」丹尼爾看見以菱又是哭泣又是撒潑,擰了擰眉道。
「丹尼爾,你到底想怎麼樣?殺了他還不能解恨麼?那你直接在這裡把我們殺了好了,就讓我們死在這裡。」落在他們那些人手裡,以菱根本就不敢想會有多慘,只求死個痛快,但可憐了幾個孩子。
「真的不怕死?」丹尼爾忽然望著以菱邪魅地一笑。
「我雖然還沒死,可是我已經沒有生命了,就像是凋零的花朵,枯萎的樹木。」以菱沉聲道。
丹尼爾無奈地搖了搖頭:「把他們帶上車。」
兩個手下愣著不動,一個哭著尋死的女人,兩個哭爹喊娘的孩子,用強?他們下不了手,更何況是昔日照顧的主人。
「愣著幹什麼?不論用什麼辦法,趕快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我塞上車去。」丹尼爾怒氣沖沖地說。
於是,一個男人抱兩個孩子,另一個拎起以菱,往外走。
「爹地,救救樂兒,有壞人欺負樂兒……」樂兒不停地哭喊。
「丹尼爾-達瑞斯,你這個大壞蛋,趕快放了我們,你要是敢欺負樂兒和阿姨,我不會放過你的。」子辰朝丹尼爾的後背罵道。
以菱已經哭不出來,只最後看了一眼那熟悉的房間,當那一道門關上,淚水如擰開的水龍頭,氾濫成災。她默默念著:天浩,放心,我不怕的,我們一家人是不是很快會在地府團聚?你不能喝孟婆湯,一定要等著我們,一定要等著……
母子三人被塞上了一輛黑色的加長版奔馳,但丹尼爾和兩個手下,任他們母子三人哭哭鬧鬧,也不再搭理,頂多揉上一團紙巾塞住耳朵。
很快,車子到了一處私人莊園,他們母子被押著進去,但沒有停歇片刻,直接上了院子裡停著的那架獵鷹2000EX噴氣式飛機,至於飛往哪裡,以菱和孩子們自然不知道。
飛機上,漂亮的法國女郎送來了午餐,以菱沒吃,現在除了心痛,她已經沒有其他感覺,當然包括飢餓,但兩個孩子吃了不少,顯然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太太,吃點東西吧,你這樣不只對自己的身體不好,對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好。」一個男人忽然上來道。
以菱沒有搭理,慵懶地靠在座位上,而兩個孩子吃過午飯便疲倦地睡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總之很久很久,忽然聽人提醒道:「飛機要著陸了,繫好安全帶。」
以菱怔了怔,這才推醒兩個孩子,查看他們的安全帶。
飛機漸漸下行,以菱理智回籠,開始緊張,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只見下面是大片大片的草原,白牆紅瓦的歐式別墅稀疏地矗立著,橘色的霞光溫柔地撫摸著大地,很美很夢幻,就像……她想像中的愛爾蘭。
愛爾蘭!她心裡一酸,不禁顫動了一下,她想起了他多少次說要帶她和孩子來這裡定居。
「媽咪,咱們到什麼地方呢?」樂兒嘟著嘴問。
以菱搖了搖頭:「媽咪也不知道。」
「別怕,我會保護樂兒和阿姨的。」子辰拍了怕樂兒的肩說。
「剛才那個壞叔叔說,只要樂兒乖乖的,下飛機就可以見到爹地。」樂兒水汪汪的眸子裡充滿了期盼。
「他們撒謊和殺人一樣,都不眨眼的,爹地已經死了,我們要靠自己,知道麼?別哭了。」子辰拭了拭樂兒粉嘟嘟面頰上掛著的淚水,道。
以菱咬著唇,幸好有懂事的子辰,不然她真不知道該如何照顧樂兒,如何回答樂兒的問題。
飛機著陸,以菱跟著下飛機,傍晚的霞光灑在身上,讓她有些恍惚,而暖風輕輕,就像天浩出事那天一樣。
「這個地方不錯吧?」丹尼爾笑,顛倒眾生。
以菱只白了他一眼,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只怕不是要殺他們這麼簡單。她目光隨意地向遠處瞥去,只見一幢豪華的別墅矗立著,花園裡鮮花盛開,還有一個不小的噴泉,還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快步走來,身後跟著兩條白色的小狗。
微風拂動她的髮絲,迷住了雙眼,但她還是覺得那抹身影很像……她忙捋了捋髮絲,還不待看清楚,已經聽見樂兒又蹦又跳地叫:「爹地,我真的看見爹地了,爹地……」
以菱仔細一看,真的是他,自己不是在做夢吧。她望了望丹尼爾,她依舊笑得邪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是死而復生麼?
樂兒已經快步跑去,她那胖胖的身體跑起來別提多可愛。莊天浩看見樂兒在跑,不禁加快了腳步,身後兩條雪白的小狗也汪汪叫著,跑得更快。
以菱沒有心思去懷疑什麼,高興得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兒,牽著子辰也跑了去。
兩人隔著三四米,忽然頓住了,怔怔地望著彼此,彷彿尋覓了千年。
以菱望著他,健健康康的他,雖然憔悴了些,卻一點也沒變,那顆已經枯死的心,又復活了,會怦怦跳了。
他也望著她,終於見到那張魂牽夢縈的面龐,他會責怪自己麼?他欺騙了她,而且騙得她這樣慘。
「老婆……」莊天浩柔柔地叫了一聲,放下樂兒,衝上去抱以菱,但以菱的拳頭毫不猶豫地砸在他身上。他也不避,任她打,他真的該打。
雖然以菱有很多疑惑,但此刻看見他安然無恙,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等以菱打夠了,莊天浩抱住以菱:「老婆,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以菱搖了搖頭,靠在他懷裡,嗅著那熟悉的煙草味,那種感覺好舒服好舒服。
兩個孩子也一改前些天的悶悶不樂,和兩條小狗在草地上玩耍起來。
他承諾過,他一定會帶她來愛爾蘭的,還有兩個孩子,再養兩條小狗……
在那廣袤的草原上,在那豪華的別墅前,橘色的霞光灑了下來,如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和童話世界裡一樣……
晚上,寬敞豪華的臥室裡,以菱和莊天浩穿著睡衣,如同以前一樣,摟著靠在床頭,應該有很多很多話要說。
「老公,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一點也不明白。」以菱忽然打破安靜。
莊天浩歎了口氣,大手撫摸著她的短髮,幽幽地道:「那天在同性戀酒吧外遭遇暗殺後,丹尼爾就為我想了一個金蟬脫殼的辦法,一來可以逃脫被追殺的命運,二來也可以徹底脫離黑道。」
「金蟬脫殼?你……」以菱擰了擰眉。
「孫筱婚禮那日發生的事情……是假的,我和丹尼爾就是要當著那些媒體演一場戲,借他們八卦的本性將這件事情宣揚出去。」莊天浩頓了頓,又道,「我知道這對你很殘忍,三番四次想要改變主意,可是我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他還清楚記得,她抱著他哭得肝腸寸斷,可他卻只能默默地任她哭,她是那樣無助,而他更加的無助,只能緊緊閉上眼,不讓自己哭出來。
莊天浩握著以菱的雙肩:「老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樣子欺騙你……我真的很惡劣,很混蛋……」
「好了好了,別說了。」以菱忙拍著他的面頰道,「我知道你的猶豫,尤其是知道我有了寶寶,我不會怪你的,對於我和孩子們,沒有什麼比你還活著更重要的。」
「老婆,謝謝你的諒解,謝謝……其實,我倒希望你責怪我,那樣我會好受些的。」莊天浩抱著她的小蠻腰。
以菱雙臂攀上他的脖子,親吻了一下他的唇:「我真的累了,什麼都不想再想,我只想和你,還有孩子,過平靜的生活。」
「放心,以後一定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連丹尼爾,我也和他說好了,如果真的有必要聯繫,也只在網上聯繫。」莊天浩說。
以菱滿臉的笑容,原本以為是地獄,卻沒想到是天堂。她忽然想起安井然的死,於是問:「那你弟弟安井然到底是被什麼人暗殺的?」
莊天浩抿了抿唇,慨歎道:「丹尼爾。」
「真的是他!」以菱不可思議,如果真是丹尼爾,他那麼壞,為什麼這次要幫他們呢?
「其實事情真相是這樣的……」莊天浩介紹道,「安井然為了子辰的親生媽咪,想要脫離黑道,丹尼爾一氣之下便派人去殺子辰的媽咪,可他沒想到井然會那麼湊巧去看她,結果發生了激戰,派去刺殺的人將井然誤殺了。」
以菱「哦」了一聲,想來丹尼爾真的很愛安井然,也很愛莊天浩,所以才會費盡苦心做這麼多,雖然她不瞭解同性間的愛,但,那也是很純潔很深厚的吧。
「別說那些了,就讓我這樣靜靜地抱著你,好不好?」莊天浩忽然道。
這些日子,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她,可偏偏要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才能讓丹尼爾去接她,否則只怕會功虧一簣。但以後,他發誓,就是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絕不分離了。
以菱什麼也不再說,靠在他肩頭,享受著來之不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