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以菱實在沒有胃口，只喝了一點粥，莊天浩便找來一輛輪椅，推著她下樓散散步。
以菱雖然不至於完全喪失行走能力，卻十分不便，但精神比剛開始知道患病時好了許多，而且臉上總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莊天浩頗多感慨，當初，以菱推著他在花園裡散步，如今，卻換成他推她了。
雖然十分傷感，卻也覺得幸福，那種感覺，就像是和她一起經歷時間的洗滌而白頭偕老。
「老公，你安排兩個孩子來見見我吧。」以菱忽然說。
莊天浩明白，她是想見兩個孩子最後一面：「你真的寧死也不要岳志恆的腎？或者，可以考慮考慮我的腎。」
「你又來了。」以菱笑得十分無奈。
「以菱，你好自私呀，你為了成全自己的心願，就不顧我們的心願麼？」昨晚他一夜沒睡，他理解以菱不要岳志恆的腎，卻不能理解她不要自己的腎，他和她的命，早已經聯在了一起。
「對不起。」以菱打心底發出一聲，她知道，自己的選擇對他和樂兒的傷害最大。而且，她曾經失去過天浩，很明白他此刻的想法和痛苦，但她心裡何嘗不是在掙扎。
莊天浩蹲下，握住她的雙手，眸中的淚水似乎隨時會滾落：「我不想要你的對不起，我只想要你陪著我，我活多少年，你就活多少年，我活多少天，你就活多少天。」
「老公……」以菱看著天浩，雖然依舊英俊，卻多了幾分讓人心疼的滄桑和憂鬱，忽然在心裡質問自己，這樣的堅持與固執到底對不對？或許她真的應該向命運妥協，可是不管要他們誰的腎，對他們都是一種傷害。
兩人深深地望著對方，彷彿時間凝固，彷彿只有他們，彷彿能感覺到只有地球在運轉。
深秋的季節，霧氣氤氳，樹梢上偶有幾片黃葉，也在微風中徐徐飄落，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若樹葉也有生命，她肯定也不願離開樹梢，但生老病死，也是自然定律，強求不得。
只是，沒有了對方，他們都會像剛才飄落的樹葉，枯萎、凋零……
這時，岳志恆來醫院看以菱，但瞧見這一幕，不禁在遠處怔住。
久久，久久，岳志恆終於走了上去：「我知道，你對人世有許多牽掛和留戀，何苦傷害自己，折磨身邊的人呢？」
以菱抬臉望著表哥，一夜間，他似乎憔悴了許多，想來和莊天浩一樣，昨晚也是一夜沒睡吧。
「哥，你別再逼我，我自己知道在做什麼，知道要面臨什麼。」以菱疲憊地回答。
「你不知道。」岳志恆忽然上來，推開莊天浩，握住她的雙肩，「你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又怎會明白你的親人和朋友為你如何傷心？以菱，我瞭解你，你一直很懂事很聽話，可那只是表面，你心底也有叛逆，也有固執，可現在生命攸關，什麼都不要管了，珍惜自己的生命吧。」
「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要你的腎，不會。」以菱一著急，又險些昏厥過去，氣喘吁吁。
「志恆，志恆，快放開以菱，你這樣沒用的，快放開她。」莊天浩忙上來。
岳志恆不得不退開：「就因為你不愛我，所以不肯要我的腎麼？你這是哪門子的歪理論。」
莊天浩摟著以菱，拍著她的背，幫她順順氣。而以菱直接靠在他懷裡，閉上眼，什麼都不想理。
岳志恆無奈地離開，莊煜揚又來了：「我已經說服張念菱，她答應把一隻腎給你，這是她欠你的，你不會再拒絕了吧。」
若是以菱身體健康，肯定站起來又打又罵了，難道不能讓她在最後的日子裡安安靜靜地度過麼？
「我不會要的，你不用在白費苦心，該幹嘛幹嘛去吧。」雖然莊煜揚一句話帶過，但以菱想到昨天張念菱那樣決絕的話，只怕她沒那麼容易改變主意，肯定是莊煜揚答應了張念菱什麼苛刻的條件吧。
到了這個時候，以菱不可能還不清楚張念菱的為人。
以菱能想到的事情，莊天浩自然也清楚：「煜揚，你先回去吧，關於換腎的事，我會和以菱再商量的。」
「商量？怎麼商量？把你的腎給她麼？你不想活了就算了，你的腎曾出現過問題，也會害了以菱的。」莊煜揚喝道。
「煜揚，我瞭解你的心意，我也謝謝你為我付出的，可是我不會要這只腎。」以菱嚴詞拒絕。
「你不要岳志恆的腎我明白，為什麼你連張念菱的腎也不要呢？那是上天對她的懲罰。」莊煜揚道。
「我可以答應要她的腎，那你說說，你是怎樣說服她的？你又答應了她什麼條件？」以菱話聲輕柔，但卻逼問得莊煜揚無話可說。
莊煜揚說服張念菱捐腎，是以娶她為條件，而且協議說明，一旦他提出離婚，他名下百分之六十的財產將屬於張念菱。當然，莊煜揚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決定在結婚前，便將自己的財產轉移到父母和樂兒名下，到時候要她人才兩空。
「張念菱和我斗還嫩了些，你完全不必管。」莊煜揚說。
「煜揚，別騙自己了，你不愛她，別和她再糾纏，去尋找真正屬於你的愛情吧。她那樣的女人，即使你再聰明，你鬥得過她，她也不會讓你快樂和幸福的。」以菱說畢，慵懶地靠在輪椅上，十分疲憊的樣子。
「以菱……」莊天浩急得腦袋都嗡嗡作響了，這個的腎不能要，那個的腎也不能要，她還要活麼？
「你也不用說了，我想休息，送我回去吧。」以菱打斷天浩的話。
莊天浩無奈地看了一眼莊煜揚，上前推著以菱離開，只留莊煜揚還怔怔地站在原地……
以菱回到病房便睡下了，或許是因為最近總是躺在床上，即使睡著也是迷迷糊糊的，處於半睡眠狀態，隱約間，她聽見莊天浩和莊煜揚在說話，至於說什麼便不清楚了。
她一覺醒來，便看見子辰和樂兒趴在床邊，都是一副傷心欲泣的模樣。
「媽咪……」樂兒張嘴便哭了，那雙大大的眸子儼然是兩汪清泉，總有流不完的淚水，「媽咪，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死了樂兒怎麼辦？樂兒也會跟著憔悴不堪，最後抑鬱而終的。媽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