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安子辰看見了以菱,朝以菱做了個鬼臉,然後跑上去向安井然撒嬌。安井然說了兩句什麼,便抱著安子辰,繼續和孫筱散步。
雖然以菱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卻忍不住感慨,多麼幸福的一家子呀!她忽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破壞了他們一家人平靜而幸福的生活,只得滿懷失落和酸楚地離開了。
那天的天氣不錯,萬里晴空,陽光明媚,可以菱總覺得冷,彷彿那股冷,是從心底裡發出的。
她打車來到醫院,準備去看曉玲,可剛下車,便看見住院部樓頂人影晃動。
她抬頭望去,絢爛的陽光迷花了眼,但隱約能認出,是曉玲!
莊曉玲精神失常,顯然是乘人不備溜出來的,此刻還沒有人發現。
以菱驚得不知所措,正準備趕上樓去,樓上的身影已經栽了下來,像是俯衝覓食的雄鷹,像是一片飄零的樹葉……
以菱所有的思維停頓,甚至連心臟也停止了跳動,瞳孔放大,驚恐地看著那墜落下來的身影。
短短的幾秒鐘後,就在她眼前,「彭」的一聲,連地面也晃動了一下,有什麼濕熱的液體,濺灑到了臉上。
她已經不知道悲慟,已經不知道傷心,甚至不知道剛剛發生的那一幕是否是真實的,僵硬的身體忽然晃了晃,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又做夢了,還是夢見曉玲,她俏皮地說要催眠豚鼠,她傷心地求自己不要和天浩離婚,她送了那副唯美的油畫給自己……
許多人都說莊曉玲傻,說她瘋,其實,她是最善良的女子,她從不偽裝自己,她把人類最原始的本質展現出來,儼然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可在殘酷的現實中,並不是所有好人都有好報的。
安井然趕來的時候,莊曉玲的屍體已經送往太平間,以菱還在昏睡當中。
「醫生,我太太怎麼樣呢?」
「她昏倒的時候摔傷了頭,又受了點驚嚇,不過沒有大礙,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事。」
「肚子裡的孩子?她懷孕了!」
「對,快兩個月了。」
醫生離開,安井然怔在病房裡,她怎麼在這個時候懷孕呢?他可以想像,以菱親眼見到莊曉玲的死,那個驚嚇和傷心程度,只怕會讓她崩潰。連他,心裡也冒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痛苦。
他抱著頭坐在床前,腦海裡總盤旋著一個清脆的聲音,「大哥……大哥……大哥……」
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安井然竟然沒有察覺到。
「爹地,爹地……」樂兒連連叫了好幾聲。
「樂兒!」安井然忙抱起樂兒,「你怎麼到這裡來呢?」
「年輕外婆帶樂兒來的,他們說小姑姑死了,爺爺奶奶好傷心,帥哥叔叔也不理樂兒了,帥哥舅舅也哭得一塌糊塗,樂兒也好傷心,好傷心……」樂兒粉嫩嫩的面頰上,掛著兩行熱淚。
安井然雖然沒有去看那邊的情況,但可以想像得到,否則他們不可能不來看以菱的。
「樂兒別傷心,小姑姑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她會保佑樂兒健康成長的。」安井然呢喃道。
「媽咪怎麼呢?是不是又偷懶不肯上班不肯陪樂兒玩?」樂兒天真地問。
「媽咪要給樂兒生弟弟了,所以媽咪要好好休息。」安井然臉上有一絲喜悅。
「弟弟?呵呵,真好,樂兒要當姐姐了。」樂兒高興地鼓掌。
小孩子就是這樣,即使是傷心,但很快就會過去,可大人就辦不到。
安井然忙「噓」了一聲,示意安靜,樂兒也學著「噓」了一聲,然後兩人相視一笑。
房間的光線漸漸暗下去,天邊的霞光,如同浸染了鮮血的絲綢,很美,也很惆悵。
這時,以菱驚叫著醒來,就像是溺水的人,胡亂地掙扎,嘶聲吶喊:「曉玲,不要,有什麼事你告訴大嫂,不要……」
安井然忙上去緊緊抱住她:「以菱,你冷靜一點,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有胡思亂想,我親眼看見的,親眼看見她從十六樓上跳下來的,彭的一聲,地面都晃了晃,骨頭卡嚓卡嚓的碎了,還有血,血……」以菱又哭又吼,緊緊拽住安井然的胳膊,指甲嵌入了他的肉裡。
「寶貝兒,都過去了,別再想了,別再想了,你還有我,你還有樂兒。」安井然緊緊抱住她,害怕她激烈、狂躁的動作傷害到她自己。
「都是我的錯,當晚如果不是我先一步離開,就不會這樣。」以菱嚎啕大哭。
「以菱,不能怪你的,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都不是我們能預料和阻止的。」安井然安慰,「現在你要做的就是養好身子,你懷孕了。」
「懷孕?」以菱驚訝地望著安井然,她每次都有吃避孕藥,怎麼可能懷孕?
「難道你不高興麼?」安井然不解以菱為什麼有那樣的神情。
以菱苦笑,是他做的好事吧,把她的避孕藥換了。她不介意他使點手段想要留住自己,可是她不允許有人拿寶寶來做籌碼,更不允許有人一邊想要留住她,一邊卻和他的前女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的拳頭向安井然揮去:「你為什麼要讓我懷孕?你這個壞蛋,壞蛋……」
「以菱,你別激動,既然有了,我們有什麼理由拒絕他的降臨呢?」安井然緊緊握住以菱的拳頭。
「安井然,你太卑鄙了。」以菱一把推開他,「知道嗎?我打心底看不起你。」
「以菱,我……我又怎麼呢?哪裡惹你生氣了麼?」安井然站在床邊無措地問。
「是不是你把我的避孕藥換呢?是不是?」以菱嘶聲力竭。
「避孕藥?我會做那種無聊透頂的事麼?」安井然冷笑,「說到底,你就是不想要這個孩子。」
「我是不想讓我的孩子成為別人的籌碼。」以菱怒喝道,「我告訴你,安井然,不要逼我,如果我想和你分手,即使有了孩子,我也會那樣做。」
曾經,她覺得不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會對不起孩子,會不利於孩子的成長,可據社會學對單親兒童的調查和研究,大多數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雖然缺乏安全感,可卻會更堅強、更刻苦,更具有社會責任感。
「白以菱,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安井然也拉開嗓子吼道,她強硬的語氣,讓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