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好美的櫻花,盛開在漫天璀璨的星光下,那種美麗是愛麗斯也無法到達的夢境。
風輕輕地吹過櫻花樹的枝頭,一片片粉白的櫻花瓣便像飛雪一樣漫天地飛舞開來。
空氣中充斥著雪般清冷卻又清甜的香味,我吸了吸鼻子,恨不得整個人都融化在這香味中。
櫻花樹下站著一個少年。
少年的面前放著一塊木質的畫架,畫架上面雪白的宣紙上,畫著一片又一片美麗的牽牛花田,牽牛花那如同少女的裙擺般美麗的花朵在半空中飄搖,花叢中央站著一個笑容溫暖的小精靈和一個長著金黃色翅膀,神情冷峻的魔族王子。
少年輕仰著頭,看著頭頂上簌簌飄落的花瓣愣愣出神,手中的畫筆頓在半空中半晌都沒有落下。
或許,他在思考,又或者是在思念著誰。
我靜靜地站在他的背後,看著他略顯清冷的背影發呆。
這是在做夢嗎?
是因為我酒量不行才會這樣吧?果然不能任性地喝酒,現在竟然醉得一塌糊塗,甚至還產生了幻覺。你看,我這些日子一直想念著那個清冷孤寂的他,現在就真的看到了。
這是在夢境之中吧?
多美的夢。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站了許久許久。終於,少年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存在,轉過頭來,他漆黑的眸子帶著些許詫異,怔怔地看著我。
「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我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這是在我的夢境裡,夢境裡的事情其他的人包括被夢到的他應該都不會知道吧?於是我傻傻地笑了笑,說:「我是做夢進來的呀!」
聽到我的回答,他微微地怔了一下,隨即揚起嘴角若有似無地笑了,一邊轉過頭去繼續畫他的畫,一邊說:「你很幽默。」
「一般吧。」我呵呵地傻笑著,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有一種很安心很安心的感覺慢慢地溢出來,一直溢到嘴角化為溫暖的笑。
能這樣看著他真好,真的,可以這麼看著他的背影真好。
「你來這裡做什麼?」他清冷的聲音在空氣中飄盪開,飄到我的耳邊簡直如同天籟。
「來看你。」我揚起嘴角,笑容從心裡蕩漾出來,我想我一定笑得很美。
「來看我?為什麼?」他手中的畫筆頓了一頓,轉過頭來,黑色的眸如同深不見底的水潭,有一圈微弱的漣漪在那裡蕩漾開。
「因為……」我偏著頭,極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後決定說實話。既然這是我的夢境,這個時候我總可以不用考慮任何人的感受,想幹什麼便幹什麼吧?「因為看著你,我會覺得很安心,好像看著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一樣,反正……就是這種感覺……我也說不清。」
「是嗎?」他慢慢地轉過身去,語調很輕很冷,聽不出是反問還是肯定。
「那麼,我可以叫你呈嗎?你也可以叫我綠的,我們總不能老是這麼-你-啊-我-的講話吧?」很奇怪,我並不介意他的冷淡,反而對他的這種態度已經習以為常。我熱情主動地走近他,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興奮地仰著臉看他。
「隨便你。」他又重新執起畫筆在畫板上勾勒起精靈的模樣,接著他又用他所特有的清冷聲線淡淡地說,「如果你想找人說話,我並不適合。」
「我可以不說話。」我微笑著閉上嘴,開始認真地看他畫畫。
他畫畫的姿勢很優雅,疏離的淡然氣質很自然地從他的每一個動作裡流露出來。他的畫也很美,畫紙上是大片大片的牽牛花田和一個長著透明翅膀的精靈,那個精靈帶著溫暖的微笑,看著不遠處表情酷酷的惡魔小子。
很美的畫,卻透著淡淡的哀傷。那憂傷從他的眸中一點一點暈染在畫中,彷彿他並不是在畫畫,而是努力想把心中的傷轉移出來,好騰出新的空間存入更多的憂傷。
這種想法觸痛了我心裡最柔軟的神經,我的眼中不自覺地盈滿了淚水。
南宮呈,你為什麼那麼憂傷呢?憂傷得讓人如此心疼。
一滴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滑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而細小的聲音。
「你哭了?」南宮呈側過頭來看著我,眼神中有難以掩飾的傷和痛。
「是你把我弄哭的。」在現實中,我極少說這麼任性的話,但是現在我是在夢中,總可以任性一回吧?「你要為我負責。」
他錯愕地看著我,許久之後,終於揚起嘴角笑了,這個笑容很溫柔,溫柔得連漫天飛舞的花瓣都癡醉了。
「你是第一個能看懂我的畫的人。」他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像是要吐出心中早已呼之欲出的傷痛一般,「這些畫,普通人看了也許只會覺得是很唯美的吧。」
「可是我覺得,畫面越是唯美,畫畫的人就越是哀傷。幸福就在眼前卻抓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屬於別人,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在自己面前幸福得那麼肆無忌憚,而自己……也許就只能獨自哀傷了吧?」我仰起頭,看著他絕美的側臉,眼中不知不覺又盈滿了淚。
「你呢?」他側頭看我,「籐井亦綠從小沒見過自己的父母,很忌妒別人有個美滿的家庭。只因為安倍季夏要存錢給她的媽媽買生日禮物,就千方百計地幫她通過測試到古一齋打工,看著朋友一家幸福美滿,本以為自己也會幸福開心,可是人啊終歸是人,做不到像神仙那樣無私大度,看到別人幸福,自己反而更加忌妒悲傷,一邊悲傷又一邊希望別人幸福……籐井亦綠,你是這麼矛盾的人吧?」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嘴角掛著報復般的笑容,我瞪著眼睛後退一步,半天說不出話來。
原來,心事被人看穿是一件這麼可怕的事情,他在報復我嗎?報復我那麼輕易就看穿他那平靜的外表下精心偽裝的悲傷?
是,我很在意自己沒有父母這件事。無論婆婆怎麼疼愛我,我依然很在意。那份在意的心思被我努力地壓抑在心頭,不想被任何人看穿,因為我不想讓婆婆傷心,更加不想看到別人用同情的目光看我。那種目光,對我來說像把利刃,只會將我原本就破碎的心刺得千瘡百孔。所以我極力幫助季夏完成她的心願,希望他們一家幸福開心,那樣我就可以掩飾自己的忌妒與悲傷。
原來,我們都一樣,我們都一樣害怕被人看穿心中真實所想。
那麼我當初被他吸引,覺得他是我的天使,是因為我們有很多相似之處嗎?只是因為這個所以才對他迷戀嗎?
「不要以為我曾調查過你,你的事情我是從你的朋友那裡聽來的,不要忘記古一齋原本就是我家的產業。」南宮呈看我半天不說話,冷冷淡淡地解釋道。
「算了,我們誰都不要再說了,反正我們都一樣。不如今天就卸下心中的所有的悲傷,只做原本的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好不好?」不想把氣氛弄得那麼差,我故作輕鬆地笑了。這是我的夢境,我只想讓它更加美麗一點。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真的可以這樣嗎?」南宮呈漆黑的眸裡閃過一絲光芒,「如果我說想讓你做我心中那個人的替身,你願意嗎?」
做他心中那個人的替身?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我願意嗎?
「好啊。」我的聲音輕快得連自己都沒有想到。也許我真的想讓他開心吧,所以無論為他做什麼都無所謂。
「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仰頭笑得像隻狐狸。
「好,我答應。」
「我還沒說什麼條件呢。」我有些詫異地說。
「無論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他的聲音很輕柔,輕柔得像怕驚擾自己心中的夢。
因為我答應了他的要求,所以他才會決定不管我開出什麼條件都答應吧。
「我的條件對你來說應該很簡單。」我開心地笑起來,「我只希望你把畫裡這個精靈換掉,換成一個女巫,而且女巫要按照我的樣子畫,她應該穿著黑色斗篷騎著世界上最神氣的掃帚出現在畫面上。」這是我夢想已久的畫面,所以我很輕易地描述出來,都不曾遲疑一下。
「好。」他清冷的語調輕柔下來,抬起修長白皙的手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髮。他溫柔地看著我,彷彿透過我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小喬的要求無論什麼我都會答應。」
小喬?
就是他心中的那個人嗎?
「那就快點畫。」我上前摟著他的手臂,撒嬌地催促道。我真的就把自己當成了小喬。
「小喬,不可以對哥這麼調皮。」
他眼中那幾乎可以融化一切的溫柔連頭頂上的櫻花都看呆了,接著,他換下一張白紙執起畫筆,一筆一畫地開始描畫起來。
而此時的我卻僵硬地站在原地,幾乎不能動彈了。
不可以對哥這麼調皮……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南宮呈他喜歡的人……他心中的那個人,是他的妹妹?
喜歡上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屬於自己的人,這種愛情多麼絕望啊!
「呈……」我禁不住輕喚他的名字,用一種很心疼的眼神哀傷地看著他。
他偏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為什麼突然這樣叫我?小喬不是一向都喜歡叫我-南宮學長-嗎?還有啊,小喬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有關係的,倒是你,要好好地跟宮賢在一起,不要像以前一樣老是和他吵架,要溫柔一點才行哦。」他微笑著,抬起手揉了揉我的頭髮,「真的,我真的沒有關係的,只要你們幸福我就會很開心……」
真的沒有關係嗎?真的會很開心嗎?明明就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卻還要強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他不知道,這樣的倔強比歇斯底里的大哭更讓人心疼?
他這樣只會讓我更心疼而已。
我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裡大聲地哭了出來。
南宮呈,你要我怎麼辦?
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你不憂傷呢?怎麼做才能抹掉你內心深處的悲傷?我要怎麼做?
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把我從南宮呈的懷里拉了出來,我的眼中含著淚,就那麼一步一步被那股拉力拉著後退,直到看不見櫻花,直到看不見他,直到我的意識又開始模糊……
夢該醒了。
夢太過於美麗總是讓人產生真實的錯覺。
可是,夢終歸是夢。
剛才在夢中發生的一切也許南宮呈永遠都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