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講義氣。」那個少年扯動嘴角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後抬起腳走進門。
那抹笑容好遙遠。
……雖然他在笑,雖然他真真切切地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微笑,但我卻感覺他彷彿在很遙遠很遙遠的天邊,笑容中無意間流露出的疏離感告訴我,他排斥跟任何人接近。
痛。
又開始痛了。
渾身如同火燒一般,幾乎將我撕裂的疼痛感從後背一直蔓延到心裡,每當疼痛來臨的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會不會像神話中所描述的那樣「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或者「化繭成蝶」為自己帶來一場美麗的蛻變。
可惜沒有,我知道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
從有記憶的那一天起,這種疼痛就開始折磨我,整整十七年,疼痛依然存在,所以我根本不會奢求有什麼奇跡發生。
婆婆說我上一世種下了的因,所以這一世就要承擔痛苦的果,所謂因果報應就是如此。
我明白這是我的宿命,所以我不抱怨,亦不怨恨,因為我堅信上一世之所以會種下這種「因」,一定是為了非常偉大的事情,就像小美人魚為了見到王子而用甜美的嗓音換取雙腿一樣。我甚至曾經傻傻地想過,即使小美人魚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樣疼痛,但她最終還是見到了自己心愛的王子,她心裡一定感到非常甜蜜吧!
我一直這麼傻傻地想著,蜷曲在小小的閣樓上,手裡捧著那套《海的女兒》的漫畫,不怨恨亦不敢期望,靜靜地等著疼痛感消失。
夜已經很深了,涼涼的風撩起純白窗簾,空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百合香味,點點星光灑在我的小床上。床頭上放著的圓形小鏡子裡清清楚楚地映出我那張因為痛苦而慘白的臉。
我閉上眼睛,讓自己不要去看鏡中那張虛弱蒼白的臉,因為我現在的樣子實在太醜,太狼狽。學校的同學見到這樣的我也會被嚇到的吧?
「亦綠,吃飯了沒有?對不起,婆婆回來晚了。」
這時,一陣敲門聲傳來,婆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一驚,慌忙地鑽進被子裡,用被子死死地摀住頭,甕聲甕氣地大聲回話:「婆婆,我已經睡著了,不想吃東西。」
婆婆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我的什麼人。奶奶?或者外婆?或許都不是。因為她只許我叫她婆婆,每一次我要求改口叫她奶奶時,她那雙常年藏在黑色斗篷下面的漆黑眼眸就會露出一絲恐懼,然後鄭重地囑咐我說,不許亂叫。
婆婆是一名出色的巫師,是我們籐井家最後一個有成就的巫師,所以婆婆很忙,經常半夜三更出去替人家觀測星相,占卜吉凶。她常年穿著一套長長的巫師袍,披著黑色的斗篷,騎一把很舊的掃帚,提著一個貼著泛黃了的符咒的黑色盒子——這是巫師一貫的裝扮。
「亦綠,是不是疼痛又復發了?」婆婆不肯走,在我的門口擔憂地敲著門。
「沒……沒有……婆婆,您回去睡覺吧……」我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但是一陣強烈的疼痛感從背上掠過,我痛苦地弓起身子,聲音微微地顫抖起來。
「不行,亦綠,開門讓婆婆看一下……」其實我那扇小小的木門根本擋不住婆婆,她只需要念一句簡短的咒語就能讓門自行打開。但是,我知道她不會那樣做,她從來不會對我使用巫術,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真的沒有什麼……婆婆……」
我掙扎著起身,想打開門裝出沒事的樣子讓婆婆不要擔心,但是我剛一起身就被劇烈的疼痛感襲擊得跌倒在地。
對不起,婆婆。我不想讓您擔心的,真的對不起。
接著,劇痛再次從背上襲來,我突然覺得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