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放鬆,週末的時候,我們四個人一起去了遊樂園玩。夏小淼舉著雪糕,拿著風車,歡騰不止。她拖著顧堇修的手,一遍一遍地去坐「跳青蛙」,而我和沈青禾安靜地坐在長椅上等他們。沈青禾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夏小淼,純淨聖潔得如虔誠的教徒。
沈青禾,把夏小淼放下吧。我有些遲疑地說。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垂下了眼瞼,有淡淡的哀愁掛在他的臉上。半晌後,他抬起頭來衝我微笑,我會放下她的,謝謝你,林夕顏,願意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真希望我們都能放下那些該放下的人和那些事。真希望我們能輕鬆,再輕鬆一些地往前面行走。看著顧堇修,我的心裡也在暗暗地說,你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夏小淼拉著我和沈青禾去坐旋轉木馬,她說這是最浪漫的遊戲,情侶都要試試。
我和沈青禾拗不過她,只好答應。
旋轉木馬轉動的時候,我看見在一邊朝我們歡呼尖叫的夏小淼還有一臉冷漠的顧堇修。陽光下,我的心柔柔地疼了。
即使我把自己藏得很好,卻在每次遇上他的目光時,還是忍不住地心痛。
到底要把頭轉過去多少度,才能裝作沒有看見呢?到底要騙自己多少次,才能瞞得下去呢?很多的累,讓我覺得很疲憊。我只是想離開,也許離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關於夏天,關於琥珀色的眼睛,都可以被統統收納起來了。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們還遇到了一個人。是去年夏天和顧堇修一起比賽賽車的人,他看見顧堇修的時候遞了一張名片過來,他說一直記得顧堇修,覺得可以做賽車手,有時間可以談談。
他走後,夏小淼一把搶過顧堇修手裡的名片,用手指夾著然後輕輕地丟進垃圾桶。
忘記這件事。夏小淼有些擔心地說,別忘了,你出過很嚴重的車禍。
顧堇修聳聳肩膀,沒有答理夏小淼。
其實我也和夏小淼一樣地擔心他,害怕他真的去做職業賽車手,上一次的車禍我們都還沒有忘記,那些恐慌和無助還很清晰。從陸凱那裡聽說,上一次做試車手,也是這個叫許名遠的人介紹去的,他知道顧堇修對賽車有興趣,而且覺得他很有天賦,所以讓他先接觸一下。
我以為,夏小淼丟掉了那張名片,顧堇修就不會去了。
可是,他還是瞞著我們所有人去見了那個人。
這是後來夏小淼告訴我的,他們之間爆發了一次很嚴重的爭吵。夏小淼希望顧堇修不要去,說不想看他冒險,他的夢想不是做數學老師嗎?但顧堇修說他從來都不願意被約束。還有夢想是一回事,興趣又是另外一回事,數學老師只是小時候的事了,過去很遠了。
他們爭吵,互相推搡,在最激烈的時候,顧堇修重重地推了夏小淼一把,她就跌坐在了青石板的地上。而他,連扶都沒扶她一下,轉身就走開了。
她在他的背影裡,傷心欲絕。
我找到夏小淼的時候,她已經喝醉了,趴在桌上一邊哭一邊嚷著要酒。頭髮亂蓬蓬的,臉上都是淚痕,狼狽不已。
她哽咽著說,林夕顏,我害怕他會死。
我知道的,我知道。我輕輕拍她的肩膀,安撫她。
是因為擔心所以才會阻止他,可是顧堇修卻把這樣的擔心當作了束縛。而還在年少的我們,常常會犯的就是意識的錯誤。
我給顧堇修家裡打電話,他不在,沈青禾接的,知道夏小淼和顧堇修吵架了,所以趕了過來。他緊張而關切,因為奔跑,額頭上汗津津地濕了一片。
夏小淼在沈青禾的背上又哭又笑,很折騰。我提著她的鞋子,走在沈青禾的身邊,月色很涼,我知道,她的眼淚,讓他心痛。
他從來不願看到她受傷,他為了她,寧願選擇和不喜歡的我在一起。可是,那個可以給她幸福,讓她幸福的人為什麼不是他呢?我說我可以照顧夏小淼,沈青禾說他想留下來,他期許地看著我說,我想留在她身邊,就一會兒,可以嗎?我點頭,不忍拒絕。他從來沒有和夏小淼有過單獨相處的機會,當她清醒的時候,她的眼裡便只有顧堇修了。
沈青禾整夜都沒有睡,坐在地板上,柔柔地看著夏小淼。給她處理嘔吐物,給她拿水,為她擦臉……
他說過他會放下夏小淼的,但是他從來沒有放下過。
原來,我們都是提得起,放不下的那種人。
當我們看天時,就有涼薄的風,嗚嗚地吹過。
那幾天,夏小淼和顧堇修一直在冷戰。但我知道夏小淼心裡很難受,她每天都無精打采,我送她漂亮的衣服,她耷拉著眼睛,不看。我說冷笑話,她抿著嘴唇,不笑。這樣虛弱的夏小淼讓我無所適從。
她一直都那麼旺盛,強悍,可是現在,一場爭吵讓她的內心灰暗極了。
她喃喃地說,為什麼兩個喜歡的人要彼此傷害呢?是相愛容易相處難嗎……林夕顏,我覺得我變得很小心眼了,無端的猜疑,敏感,沒有安全感……我總是怕他會不要我,總是擔心他喜歡上別人……
她拿過一張紙巾覆在臉上,然後,那張紙巾就被浸濕了。她再拿一張蓋住,瞬間就濕了……有隱忍的哭聲在紙巾下哽咽地傳來。
她那麼難過,難過顧堇修的不理不睬。難過他把她扔在路邊,絕塵而去。難過在難過的時候,他卻不在身邊……
我伸出手去,抱住夏小淼,她就伏在我肩膀上放聲大哭。
放學的時候,我去找顧堇修。
我讓他去跟夏小淼道歉,讓他去哄她。
他陰沉地看著我,半晌後說,好,你叫我去,我就去。
當顧堇修出現在夏小淼的面前時,他什麼都還沒有說,夏小淼就哭了,撲在他的懷裡,舉起手來捶打了幾下,然後委屈地抱住了他。
我別過臉去,我知道他們和好了。
可是,顧堇修的話卻一直縈繞在我的耳邊,你叫我去,我就去。
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類,你不知道這讓我很難過嗎?不能只是因為夏小淼嗎?不能和夏小淼好好地相處嗎?
而我,所有的力氣,快要用盡了。
林夕顏,快沒有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