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酒吧。
月色撩人,夜風清涼。
空曠的嗓音在酒吧裡響起,安虹穿著紫紅色的禮服,從舞台一邊慢慢走到中間來。沒有人知道她的年齡,沒有人知道她過往的一切,她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她是唯一不濃妝艷抹的歌唱女子。她的皮膚白得如同冰山上千年不化的積雪,她的目光炯然,如同水洗過般澄亮。
她輕輕地歌唱。
輕輕的、如水一樣的歌聲。
她的嗓音會讓心底有往事的人不斷地憶起往事來。
那些潮濕的疼痛的往事,像潮水一樣漫延過來,將他們的心和眼角一同打濕。
他們小心翼翼地傾聽著。
他們沉溺在她的歌聲裡。
一遍又一遍。
一回又一回。
有冷光從天花板上照耀下來,照耀在一張滄桑的、像被寒風吹開了的男人的臉上。男人的眼裡噙滿了淚水,手臂緊緊地環抱在胸前。他的淚水在冷光中像螢光般閃爍,散發出冰冷而絕望的光芒。
他注視著正在歌唱的女子。
他知道,她為此付出了一切。
她應該站在更高的地方,比如某個著名鋼琴演奏賽的領獎台上,她應該手裡捧著金光閃閃的獎盃,朝台下的觀眾不停地鞠躬致謝。
他是觀眾席裡唯一知道她過往的男子。
對於他的離開,他一度認為是正確的,那樣的離開可以換取她健康的未來以及輝煌的人生。那時他不瞭解,有一種女子失去了愛情之花,理想之花也會隨之枯萎。她便是這種女子。她捨棄了那份應該屬於她的輝煌,把自己隱埋在這個紙醉金迷的舞台上。
他望著她握著話筒的修長纖細的手指,內心的苦澀如潮湧般。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他絕不會選擇那條自以為聰明的道路。無論多麼艱辛,無論多麼痛苦,他也要自私地把她留在身邊,直到死亡把他們分開。
他知道,無論時間如何流逝,無論歲月怎樣改變,他對她的心一如當初,明月可鑒。
結束了最後一個音節,她微笑著朝人群鞠躬致謝,然後轉身朝後台走去。
他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感覺她下一秒就會消失在舞台後場轉角的黑暗中,就像消失十八年般音訊全無。
他站起來,朝那片黑暗走去。
後場亂哄哄的一片,女人們的綵衣、化妝品、長筒襪……到處堆積,劣質的香水味充斥了整個狹窄的空間。安虹坐在角落裡,瘦弱的背影在燈光下散發出了柔和的光彩。她小心翼翼地卸下耳釘,整理頭髮,換上自己的衣服。這是今晚的最後一場演出,她終於可以收工回家了。
夜已經很深了,她抬頭看了一眼後場牆壁上的掛鐘,時針剛好指向十二點。她喝光檯面上的最後一杯水,跟同事微笑著打晚安的招呼,然後走出了後場,走出了那片充斥著糜爛氣息的空間。
有男人拿著沾滿露水的鮮花在後場出口等她,她大方地接過鮮花,並朝那男人微笑著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