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艾可可跟隨在瑭身後,她是事件的功臣,是她及時找到瑭,告訴瑭尹禾被裴多莉和擁瑭派們帶到櫻花林的事。
艾可可將眼睛瞇成一條線,這樣可以更細緻地觀察到瑭俊朗的臉龐。在艾可可眼中,瑭是明德學院最優秀的男生,高貴溫和,才華橫溢,是引領明德學院優等生潮流的人。
天空是水洗的藍,瑭抱著尹禾又一次出現在醫務室門口,白色拱門被一道耀眼的陽光衝破,窗沿上的白鴿撲扇著翅膀飛離。正打開飯盒準備用午餐的諾,瞅著破門而進的瑭,飯盒被驚得掉落在了桌沿邊,筷子從手中脫落。
諾皺眉。
喘息之間,瑭已將尹禾安置在擔架床上,潔白的床單很快被尹禾的傷口流出來的血染紅。他沒有吩咐諾幫忙,而是自己從醫藥櫃裡找出來了剪刀、碘酒和繃帶。他褪去尹禾齊膝蓋上的白色長棉襪,將她的傷口再一次暴露在空氣裡,用碘酒清洗,上止血膏,纏繃帶,動作比護士還要專業。
「這是我的工作,請讓我來。」諾沉寂了一陣,走過來,從瑭的手中奪過剪刀和剩下的繃帶。
瑭退到她身後。
諾開始檢查他包紮過的傷口,在檢查傷口的過程中,她忍不住打量著尹禾。她看到她胸口上的銘牌,記下了她的名字。原來,她就是瑭費盡心機從彩虹學院挖過來的傳奇優等生安尹禾。沒想到,她同樣具有優等的美貌,就連受傷的樣子,也是驚心動魄的。
她細細地打量著她,她的身上有一股她沒有的氣息,這樣的氣息和美麗,彷彿在哪裡見過,是那麼熟悉與清晰,在她的記憶裡糾纏。
是什麼呢?諾沉思,手中的剪刀突然失去控制,剪刀尖尖銳地掠過尹禾的胳膊。
一陣錐心的痛,尹禾輕叫一聲,汗水在瞬間浸透了床單。
「對、對不起!」諾慌亂地道歉,望著因為自己的失誤而被刺痛的尹禾,心裡陡然生出了歉疚。然後,她的動作變得更細緻,更輕微了,觸摸在傷口上的手指是溫暖的。這一刻,她只是她的病人,而不是對手或其他。
完成傷口縫針,諾收起絲線。
諾抬頭的瞬間,捕捉到瑭狐疑冰冷的目光。她沒有對瑭說同樣抱歉的話,瑭的猜疑對她來說是種侮辱,瑭的目光讓她難過得心口陣陣悶痛。從某個時候開始,瑭似乎開始漸漸遠離了她,也許是從她宣佈要去做志願者開始吧,應該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與瑭對視的瞬間,她黯然。
艾可可跌跌撞撞地跟了起來,手裡是尹禾的書包和裝著瑭的校服的紙袋。看見諾在瑭面前為尹禾處理傷口的場面,她露出了吃驚的表情。雖然腦袋有些笨,但她還是略懂察言觀色的,現在的瑭和現在的諾正在暗自較量。兩人的關係是親密的,這已是明德學院公開的秘密了。
艾可可閃到牆角里,嘴巴抿得緊緊的。
諾將工具收進醫藥櫃裡,路過艾可可身前時,停頓了一下。那誇張的白菜頭就像過馬路時突然出現的白燈一樣,讓人不知所措。
「你好。」艾可可對諾親密地打著招呼,伸手指了指擔架床上的尹禾,示意是跟尹禾一起來的。諾明白了她的手勢,忍不住衝她的頭頂笑了笑,那笑容是友好的,卻又是有距離的。
她比傳說中還要美麗。
艾可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諾的容貌後,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陽光將她精緻的五官照耀得清麗玲瓏,身著白衣長袍的她純美得如同一朵潔白的蓮花,毫不做作,自然得像樹林裡的空氣。
艾可可像被這股清麗感染了一樣,笑容可掬地面對著諾:「我是艾可可。」 她友好地伸出手。
諾已背過身去,彎腰拾撿落在地面上的筷子。「等她體力恢復一點再離開吧。」她的聲音是不可褻瀆的,然後,她走出了醫務室,離開的背影飄逸如雲。
走廊裡,英樹背著書包站在窗外的樣子很落寞,就像走失的孩子一樣,在不知名的地方觀望著,沉思著。他沉思的目光是暗淡的,沒有夢想,是一種落寞的空洞。
諾在他身前停住,怔怔地端詳著他:「既然是一起來的,為什麼不進去呢?」
英樹跳著回過身來,諾的詢問使他措手不及。
「不是,我們不是一起來的!」英樹的解釋像膨化食品,沒有一點營養含量。
諾疑惑不解,英樹的反應有些誇張。
英樹離開,離開時,沒有跟諾道別。他們是很好的朋友,應該會有道別才對。
諾木然,繼續穿過走廊,心裡滿是失落和脹痛,再也看不見瑭在她身後追逐的樣子了。瑭為別的女孩子檢查傷口時毫不忌諱的模樣,瑭抱著那個叫安尹禾的女生一次又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畫面,像午後的潮水般湧入她的記憶。
諾的食慾在瞬間消失,她隨手將飯盒裡的午飯倒進了走廊的垃圾箱裡,可是,和瑭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卻怎麼也扔不掉。
夕陽是殘破的,養父牽著她的手,走在一號公寓長長的甬道裡,牆角開滿了白色的薔薇花。她不知道養父要帶她去哪裡,她的小手不安地揪住了養父長長的白袍衣角。
甬道盡頭是一扇麥金色的大門,上面雕刻著複雜的圖案,氣勢恢弘。
「諾,要乖乖地站在這裡等養父,養父要進去辦點事,馬上就出來。」她記得,養父那天是這麼囑咐她的。
養父走進了那扇恢弘的大門,她孤單地站在門口等養父,夕陽將她稚嫩的臉照得異常柔美。她為什麼要走進那扇大門呢?後來她終於回憶起來,應該是看見一隻白色的鴿子在門廳裡撲騰掙扎,她才走進那扇大門的。
她走了進去,以為自己掉進了施有巫術的宮殿。童話故事裡,金碧輝煌的宮殿都是巫婆施下的巫術變成的。她所來到的完全是一座氣勢恢弘的宮殿,而那隻小白鴿似乎被人割斷了雙翅,白色的翅膀有鮮紅的血液流落。
她走到小白鴿面前,把它抱進懷裡,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它的傷口,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條乾淨的手帕,學著養父幫一位家僕處理手臂上的傷口的樣子,將小白鴿受傷的部位用手帕包紮了起來。
「不要動它。」
她回首的瞬間,看見幼小的瑭從寬闊的旋轉樓梯上走下來。他的頭髮是捲曲的,固執地向後梳理著,露出了潔淨的額頭。瑭邁著堅實的步子走到她面前,從她懷裡奪過受傷的小白鴿,解開她為小白鴿包紮的手帕,說:「不要多事。」瑭的語氣是嚴肅的,不可褻瀆的。
「它受傷了,血流盡了就會死掉。」她勸告他。
「你不懂。讓它把血一次流盡,不再會流血的傷口,就會好起來,怎麼會死掉?!」他固執地讓小白鴿繼續流血。
「血流盡了,就會死掉。」她說。
她覺得小白鴿很可憐,懇求他給小白鴿止血。他固執地抱著小白鴿,非要讓小白鴿的血一次流盡。然後,小白鴿真的不再流血了,在他懷裡很安靜地沉睡著,小小的身子漸漸沒有了柔軟度,像一個乾癟的標本。他小心翼翼地撥動小白鴿的身子,小白鴿不再撲騰。
「它死掉了,是被你弄死的。」她觸摸著沒有了生命跡象的小白鴿,淚流滿面地指責他。
他望著她的眼淚,心裡躊躇著。小白鴿是屬於他的,應該流淚的人是他。小白鴿死掉了,為什麼她比他還傷心?
「我們一起去給小白鴿舉行葬禮吧。」他牽著她的手安慰她,懷裡是小白鴿沒有了熱度的身子。
她跟隨他走了很久。
那是個很大的花園,她和他一起把小白鴿埋在了那個很大的花園中最隱秘的牆角里。他對她說:「這裡最隱秘,不會再有人打擾到它,它應該永遠安寧了。」
她笑了,柔嫩的臉頰上有眼淚風乾的痕跡。她對這個葬禮非常滿意,她沒有救到小白鴿的生命,卻為小白鴿尋找到了完美的棲身之處。
養父找到她的時候,她和瑭正牽著小手從花園裡走出來。養父叫她的名字,瑭叫養父——閔。「閔,諾是您的孩子?」瑭仰著漂亮的臉問養父。
養父輕拍著沾在她裙上的灰土,對瑭點頭:「是的,瑭少爺。她叫諾,是我的養女。」
「嗯,」瑭嚴肅地點點頭,「那麼,閔,以後您每次來的時候都帶諾來玩吧。我喜歡您的養女,她是天使。」
養父微笑著,笑容在夕陽裡如花朵般盛開到了極致。然後,瑭將她的小手交還到養父手裡,和她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