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消毒水氣味,醫務室特有的味道。
白色拱形門被衝破,瑭抱著受傷的尹禾站在門口,形影相依。諾有幾秒鐘是無法思考的,手中的藥理課本墜落在地板上,書頁在風裡翻飛。白色的窗台上,幾隻白色乳鴿振翅飛離。
尹禾認出了諾,諾是瑭表白的女生。尹禾的身子在瑭懷裡不安地掙扎了一陣,很快便安靜下來。她開始為自己的手臂尋找最安全的位置,有一股力量在驅使她,逼迫她將手臂緊緊地搭在瑭的肩膀上。她看見諾看她的眼神是複雜的,有痛苦,有忌妒,有傷痕。
那一刻,尹禾是勝利者。
「她受傷了,快給她處理傷口!」瑭從諾面前走過去,將尹禾輕放在擔架床上。他的語氣冷硬,充斥著距離感。
諾是醫務室的實習生,沒有課,或課程結束後,她會在這裡做一些簡單的醫務工作,為明德學院的學生們服務。為尹禾處理傷口,是諾的工作。可是,當看見瑭抱著一個女生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諾作為準醫生的敏感消失了。她站在醫務室中央的空處,視線始終無法從尹禾身上移開。
看得出,諾已經失去了正常的意識。與其將尹禾交給一個喪失了正常意識的人,還不如自己動手。於是瑭轉身在醫藥櫃裡翻找出了碘酒和繃帶,將尹禾的膝蓋環抱在雙臂之間,輕褪去她沾染鮮血的白色長棉襪。
尹禾裸露在空氣裡的傷口不斷地流血,瑭皺眉,用碘酒清洗傷口,上止血膏,纏繃帶。
諾注視著瑭,清秀的額角有緊密的皺紋在蠕動,唇色暗淡。在瑭給繃帶完美地打上了一個蝴蝶結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瑭,我們談談。」
「你在吃醋嗎?」瑭轉身,冰冷地望著她。
諾低下頭去,沉默不語,彷彿被一把利劍刺中了心臟。然後,她默默地整理好了瑭弄亂的醫藥櫃,動作迅速而又謹慎,卻無法掩飾內心的慌亂。那忙碌的長長的白色醫袍在身後如一陣旋風,飛揚散開,撲散成一朵潔白的蓮花,宛若她清秀的臉龐和精細的鼻樑。
瑭皺眉。
諾撿起落在地上的藥理課本,一股酸澀感衝破喉嚨。她突兀地轉身,向醫務室外跑去,淚水流落。她不是在忌妒,而是為他如此試探她而感到心痛。她是如此地瞭解他,他隨意流露出的任何眼神、動作,或情緒,即便他不用語言來解釋,她也能清晰地參透。對他的一切舉止,她完全不需要用放大鏡去閱讀,便能讀懂讀透。
她要離開,那是她的夢想,是她未來承載家族使命的重荷所在。她要去做志願者,這是不可推卸的家族使命。瑭不能理解她的苦衷。
寂靜,死亡一般的寂靜。尹禾感到有些窒息,瑭站立在門口,一直注視著諾消失的方向。尹禾感到自己是多麼多餘,從一開始,從她的膝蓋受傷,被瑭發現,送到這裡開始。或許,她的存在只是用來檢驗他們彼此的喜歡有多深,有多重的。
尹禾走到門口,從瑭身邊穿過,她要逃離。
手臂被突兀地抓住,握緊,尹禾怔住,回頭。瑭的眼瞳中霧氣閃閃:「不要一個人走,我們一起離開。」
尹禾嗅到瑭聲音裡的脆弱和孤單。瑭的心在碎裂,尹禾的心開始抽搐。她始終覺得,瑭彷彿是她失去聯繫很久而剛剛重逢的朋友,親切而又生疏,有一種模糊的痛在她的心中正悄悄滋長。
昏黃的空氣裡,尹禾凝住眉,瑭的神色落寞而孤寂。某個空洞的瞬間,尹禾想甩開瑭的手臂獨自逃離。瑭凝視著前方,沒有任何目標的前方,眼神孤獨而無助。尹禾掉進了那雙海水般蔚藍的眼睛裡,再也無處逃離。
而裴多莉與諾,她與她們戲劇般地相遇,如命裡的繩索,不知不覺地糾結在了一起,在一個無法看見的籐蔓上纏繞,在霧氣迷濛的森林裡攀爬著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