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臭丫頭,知道你媽媽是做什麼的嗎?」
放學後,她被一群同齡的男孩子一路圍攻,逼問這個讓她難堪的問題。
夕陽將她稚嫩的臉龐照得異常柔美,她緊抿著嘴唇,身子瑟縮成一團,清亮的眼眸中霧氣閃閃,彷彿只需風輕輕吹動,那些霧氣就會匯聚成水滴,瞬間散落。「真是個白癡,連自己的媽媽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
那群淘氣的小子指著她玲瓏的小鼻樑,冷嘲熱諷,個個樂得前仰後合。
她小小的嘴巴越抿越緊,鼻息越來越急促,似乎在做最激烈的掙扎。然後,一個底氣不足的聲音從那張小嘴裡小心翼翼地溢了出來:「我媽媽……是鋼琴家。」
聽到她的答案,那群小子笑得嘴都要裂開了,一個個活動著手指關節,搖頭晃腦地走到她面前,使勁揉 捏她那張小嘴,並且告訴了她一個殘酷無情的事實——
「什麼鋼琴家!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媽媽是JUN酒吧的歌女!」
「真不要臉!」有人惡狠狠地補了一句。
「酒吧歌女」的字樣像火焰一樣在她的眼前跳動,從別人歧視的目光中,她探到了一種恥辱。
「那你有爸爸嗎?我們每個人都有爸爸,怎麼沒看見你的爸爸?」 一個淘氣包走上前來,嘴角輕佻道。
「她是酒吧歌女的私生女,哪裡有爸爸!」有人翻著眼皮,對提出這種弱智問題的人不以為然,並伸出手指用力戳向她的鼻樑。
這是她不願接受的事實。
風捲著無數的羞恥感向她席捲而來,她柔軟的自尊心在夕陽裡如一朵頹敗的花朵,瑟縮著迎風枯萎下去。
那群小子哄笑成一團。
她小小的拳頭在輕薄的衣袖裡捏得咯吱響,清亮的眼眸裡匯聚了越來越多的霧氣,幼小的自尊心的底線被完全擊潰,嘲諷和鄙視的笑聲像黑夜一樣在她眼前蔓延。她心頭是山一樣烏壓壓的恐懼感,她感到無法呼吸,無法忍耐,眼淚如珠般滾落,小小的嘴巴抿得已經沒辦法讓那群小子捉弄了。
他們的嘲笑聲癲狂到極限,髒兮兮的手指在她臉上亂掐亂摸。
她沒辦法與他們對抗,只得嗚咽著蹲下身去,雙臂緊緊地抱在胸前,無助地縮成一團。「臭丫頭,快回家找你的歌女媽媽哭訴去吧,順便問問她,你有沒有爸爸,是不是個野種!」
他們圍著她瑟縮成一團的身子,不停地奔跑。
她從地上爬起來,哭著四處躲閃,淚水一路灑落,頭髮在風裡凌亂地飛揚,漆黑的眼眶裡裝滿了恐懼。那個瞬間,她多麼希望童話書裡的天使能夠迅速降臨在她眼前,展開潔白的羽翼守護她。
童話書裡說過,天使會守護每一個小孩。原來童話書也會騙人,根本就沒有什麼天使!她感到一種撕心裂肺般的絕望。
那群小子搶走了她的書包,得逞後一哄而散。
她孤零零地站立在街角,注視著人海如潮的街頭,一張張冰冷而陌生的臉像流水一樣從她的身邊穿過、消失。
靜靜的夕陽下,她淚流滿面,心頭烏壓壓一片,不知苦難何時才是盡頭。
童話書裡說過,上帝之所以讓每個小孩痛哭流淚,是因為他太愛這個小孩,要給這個小孩禮物,眼淚是他對她寵愛的標誌。童話書裡還說,當那個小孩不能忍受上帝恩賜的禮物時,上帝就會派一個光明天使把她接走。
她小小的心靈,再也無法忍耐這份沒有盡頭的屈辱了。
現在,她希望上帝能夠兌現他的承諾,派一個光明天使把她接走。
夕陽斜照。
她單薄的衣裳,在風裡飛揚。
她閉上眼睛,祈禱光明天使的到來。她懷著美好的心願盼望著,盼望著……直到她重新睜開眼睛的瞬間。
一個少年從街角走過來,白襯衣,領子上繫著的黑色蝴蝶結隨風晃動,恬靜的面容,這幾乎讓她忘記了一切。她的思緒瞬間凝固,耳邊的世界安靜下來,眼淚卻繼續不受控制地掉落,似乎是為了更清晰地看清少年的到來,才流得如此拚命。
視線在淚水的沖刷下變得越來越清晰。
少年徑直走到她身前,靜靜地打量著她,然後衝她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