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顏如玉以為自己最大的失誤在於把兩件要命的事情放在一起跟父親說。
老爺子一聽說她這個月底要換工作,兩千大毛押金打了水漂,臉色一沉,跟黑紫的茄子皮似的。對方的心情她能理解,這樣算來,她這三個多月算是白幹了。一分錢產值沒創造,還把家裡湊齊的老本吃光了。得允許人家鬱悶,其實她心裡比父親更鬱悶。可一旦當上了超市店長,工資就是現在的一倍多——
佛曰:捨得!捨了便是得,有捨才有得!
呵,她可沒這麼高深的造化,是聶某人開導她的。因為難以抉擇,閒來跟對方聊了幾句。那傢伙輕蔑地拍了拍她的後腦勺,一句道破:站欄櫃能有什麼出息?能站一輩子嗎?最多十年八年,商場就主動把你解雇了。只聽說過導購小姐,誰聽過導購大嬸的?當然是跳槽當店長比較有前途。把握機會,先當上工頭將來才有希望混個白領!
沒聽說「捨得捨得」嗎?老攥著手裡那根狗尾巴草,漫山遍野的鮮花都錯過了!佛說:切勿執著。眼睛一旦認準了一樣東西,心裡就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了。心有多窄路就有多窄,沒人逼你,人往往是被自己逼瘋的……
因為回家請安的機會不多,沒等父親大人憋在心裡的鬱悶釋放出來,就冷不防告訴對方自己有了對象,打算結婚了。二十歲結婚的確是早了點,可考慮到眼下的家庭狀況,老爺子的眉頭挽成了一個大疙瘩,卻也沒說不許。
長久的沉默,開飯了……
別彆扭扭地吃完了晚飯,放下筷子,父親終於忍不住打聽起了未來女婿的身世背景,「多大了?」
「三十,數雞的。」蔻丹青紫,指尖發涼,抱著渾濁的麵湯,不敢與父親對視。
「胡鬧!」父親大喝一聲,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我們班同學畢業南下,找了個比她爹還老的,現在跟李嘉誠,梁錦松住鄰居。怎麼了?有錢就行!」做賊心虛,一肚子歪理。
「在哪個單位上班呢?」
「自己開公司。他爸是當年咱廠第一批停薪留職南下開廠子的,你沒準認識。」想方設法地套近乎。
「這麼大了還沒結婚,不是有什麼毛病吧?」老爺子很介意對方的年齡。
「離了。」當著弟弟和阿姨的面,顏如玉恨不得把腦袋塞進桌子底下。
父親轟然起身,嘩啦一聲推了桌子,「趕緊斷了!明兒就搬回家住,再跟那小子來往當心我打斷你腿!」想起女兒一直孤身在外,心裡不由一緊,嘴上逞強,心裡怯生生地問,「住一起了?」
一咬牙,「嗯。」要想結婚,「生米煮成熟飯」興許還有可能,「井水不犯河水」肯定不行。
「滾,以後都別回來了!我就當沒你這個姑娘,跟你丟不起那人!」父親抄起桌上的煙盒打火機橫衝直撞地進了屋,顏如玉隱忍地淌著眼淚,固執地穿起衣服出了大門。那一刻,她發現只剩下一隻獨木橋連著幸福的彼岸。聶琛,她的准老公,生命裡唯一能依賴的人。
寒夜,干冷。D城,難得沒有一絲風。痛苦而隱忍地捂著嘴,淚眼中蕩漾著皎潔的月光。忽然,吭吭地笑了起來,顫抖著冰冷的小手撥通了聶琛的電話。
「玉,吃完了?我過去接你。外面冷,接著我電話再出來。」
「呵呵,」她故作輕鬆,抹了把眼淚強顏歡笑,「我這會兒已經在外面了。」
「聽話,先去超市裡轉轉,甭凍感冒了。」
「不想去!心裡不爽,凍著比較清醒。」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習慣了虐待自己。
「死丫頭,怎麼了?又挨你老子罵了?」聶琛直覺對方的鬱悶可能有關兩人的婚事。
「還不是因為你?我跟我爸請示咱們倆的婚事,結果被逐出家門了。」剛剛哭得傷心,臉上又濕又粘,一半是眼淚,一半是鼻涕。
「怎麼搞得?不至於吧?你家老爺子也太簡單粗暴了!」聶琛早已穿起棉襖出了大門,走在昏暗的樓道裡,無可奈何地誇張唏噓!說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聽說青春美貌的愛女要嫁個二婚的男人,正常家長都不願意。
「我爸向來簡單粗暴,為人又古板,嫁個『二手』在他看來是嚴重傷風敗俗的事情!哥,我打算放棄了,要不然咱倆還是算了。」小女孩的聰明,想試試對方娶她的決心是不是足夠堅定。
「別呀!你放棄了,誰給我生兒子啊?我這後半輩子的幸福可都攥在你手上了!玉,放心,老人都是一時想不開說說氣話而已,你家就你這一根獨苗,你爹媽還指望你給他們養老送終呢!時間是最好的消炎藥,他們早晚會原諒你……」聶琛緩緩發動了車子,向著燈火輝煌地街巷外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