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再睡一次 第一章
    一名約為十四歲左右的少女佇立在僻靜的墓園,寬身的襯衫隨著晨風不斷地搖曳著,這不像是一個正在發育的身子,而更像是一個沒有吃飽飯的兒童。

    少女眉目清朗,波瀾不驚地處在陰森骯寬闊的墓園,站在最高處一眼望去,沒有一個人影,少女將手中的雛菊放在墓碑前,輕輕地說:「媽,我走了……我要去找……」

    少女的話說道一半不由得停住了,「去找父親……」當說到父親兩個字時,少女的臉上有一抹嘲諷,美麗的翠眸留戀地再望一眼墓碑,她緩慢地轉過身,往外走。

    金色的太陽透過雲層,佈滿大地,絲絲光芒,卻不帶溫暖,她緩緩地走著,初秋的季節,她的身上只穿著一件長袖襯衫,和一條破舊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洗白的布鞋。

    她的身上沒有多餘的裝扮,背著一個背包,她坐上公車,一路坐回家,走到家門口時,一輛高級的轎車停在那兒,似乎等了很久。

    夏佳仁看了看那輛黑得發亮的轎車,再看了看自己窘迫的模樣,眼神複雜地停在那兒,一動不動。

    車門打開了,一名同年齡的少女走了出來,「佳仁……」

    「子琳……」她下意識地低頭,藏住臉上的不自在。

    童子琳走上來,拉著她的手,往日活潑的她淚汪汪地看著夏佳仁,「你真的要走了嗎?」

    「嗯。」她低低地應了一聲。

    童子琳沒有說話,吸了吸鼻子,眼眶紅紅地塞了一張紙條給她,「不論你去哪裡,你一定不要忘記我,要記得打電話給我……」

    夏佳仁紅了眼眶,倔強地沒有吭一聲。

    她們當了很多年的同學,童子琳自然知道她的固執,於是也跟著沉默了,直到司機催促自己,她才戀戀不捨地上了車。

    夏佳仁終於抬起頭,她看著那輛與自己格格不入的車,黑色的車窗放了下來,童子琳哭喪著臉,嚴肅地警告她,「夏佳仁,你一定要聯繫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小公主耍完狠以後,以哭聲作為尾音,抖著肩膀,輕輕地哭泣。

    夏佳仁的小手輕輕地握緊,看著她、看著車子緩緩離開……

    「子琳,再見……」夏佳仁輕輕地說,眼裡的猶豫就好像頭頂上的烏雲,任由風也吹不散。

    她又低著頭,攤開手,一個一個指甲印如月牙呈現在手心,夏佳仁用腳尖踢了踢腳下的石子,累了,停了下來,轉身往那幢老舊的公寓走去,在經過垃圾桶時,她將被手心的汗浸濕的紙張扔了進去。

    再見了,子琳……

    其實她不適合做她的朋友,如果童子琳是太陽,那麼她便是月亮,誰會喜歡陰晴不定,陰晴圓缺的月亮呢!

    但是她喜歡真心當她朋友的童子琳……夏佳仁笑了,如果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她一定會把握機會跟她做很好的朋友,如果有如果的話……

    因為明天她要飄洋過海,去那個陌生的國度,去找那個陌生的生父,以及不歡迎她的夏家。

    對,她姓夏,即使她是一個私生女,但她還是「光榮」地被賦予了這個不該屬於她的姓氏。

    夏佳仁緩緩地往三樓的房間走去,剛走到門口,看見房東站在門邊,「佳仁,你回來了!」

    「阿姨好。」她點點頭,長長的瀏海遮住了眼睛,教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你還好吧?」

    「我很好,謝謝阿姨關心。」

    「那就好,你媽媽也可憐,怎麼突然就心肌梗塞了呢?你一個人怎麼辦?」

    夏佳仁默默無語,她年輕卻懂事,她知道房東阿姨並不是真的想知道自己未來如何,不過是想從她的嘴裡套出一些有關她親生父親的訊息,好用來當成以後與隔壁鄰居閒聊時的話題。

    房東大概也感覺到她的冷漠,於是道出來意,「你媽媽走得急,連房租都沒有交……」

    「阿姨,房子裡的傢俱或家電可以抵嗎?」她輕聲地問,反正人都要離開了,留著那些東西,也沒有用。

    房東狀似為難地看了她一眼,才百般不願地點點頭,「人都死了,不行也得行,免得別人說我欺負你一個孤兒……咳,佳仁,其實阿姨也不是那個意思……」話題又繞回了夏佳仁以後該怎麼辦。

    夏佳仁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我知道,謝謝阿姨,那我先進去了……」

    「嗯嗯!」房東掩不住嘴邊的笑容,心裡對她留下那些傢俱一陣得意,夏佳仁母女過來住時,她沒有提供傢俱,現在她以一個月的房租換了一屋子的傢俱,怎麼說她也划得來,她開心地扭著肥大的臀部離開了。

    夏佳仁關上門,靠在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拖著疲憊的身子鑽進了被窩,無論什麼事情,她都不想去想了,她現在只想要好好地睡一覺,然後,別的再說吧……

    當夏佳仁一路迷迷糊糊的,像一隻誤闖黑森林似的小白兔般出現在紐約的機場時,她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不知所措。

    她聽到的是嘰哩呱啦的英文,以及各種膚色的人,無論是男人或是女人,都比亞洲人高出了好多,而她身處其中,就像一個小矮人。

    夏佳仁一步一步地隨著人潮移動,當她走到機場門口時,看著黃色亮眼的計程車,她傻乎乎地站在那裡,會有人來接自己嗎?

    媽媽躺在病床時跟她說過,不要擔心,爸爸會來找她的,什麼都不要擔心……

    哦,母親的天真,夏佳仁早就見識過了,母親在不知道親生父親有婚姻的情況下,稀里糊塗與其發生關係,懷上了她後,還一意孤行地要生下她,知道真相後,母親自責自己當了第三者,一個人懷著她回到了台灣,生下她,撫養她長大。

    而母親總說父親是愛她這個女兒的,可是夏佳仁知道母親不愛親生父親,一夜情會有多少感情,天才知道!如果真的要說,只能怪自己的母親太笨、太善良,不忍心把她打掉,到頭來裡外不是人。

    夏佳仁靜靜地找了一根柱子,靠在那裡輕喘著氣,當方律師出現,將機票交給她時,她第一次相信了母親的話,父親會來找她,會來履行這麼多年都未曾履行的責任。

    她不貪心,她不會做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她會乖乖的,她不會惹父親的妻子生氣,她會一直很聽話。

    「哈囉!」一道溫柔的男聲響了起來,打破了她的思緒。

    夏佳仁靜靜地看著男人,來人是一個長相溫柔的人,不是特別的突出、是特別的帥氣,但讓人感覺很舒服。

    「你叫夏佳仁吧?」他輕輕地問,還不時地看看她,又看看手中的照片,兀自點頭,「確實是你!」

    他認識自己?夏佳仁臉上升起了一股疑惑,他看起來和她想像中的模樣差很多,「你是我的父親?」她小心翼翼地問。

    男人臉上差點就掛不住笑了,「你說什麼?」

    夏佳仁看著男人激動地比劃著手腳。

    「我有這麼老嗎?」莫岑哲不過也就是二十四歲而已,被她這麼一問,頓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老成了才被誤會,嘴巴不由得下垂,「我不是你的父親……」他幽怨地說。

    夏佳仁仔細地看了看,確實,他長得一點也不像母親形容的,是一個事業有成、成熟穩重的男性,「不好意思。」她開口道歉。

    「咳,言歸正傳,我是來接你的。」莫岑哲友好地說。

    「我的父親呢?」父親,說來真是生疏,夏佳仁每一次說到這個詞的時候,口氣就忍不住帶著諷刺。

    莫岑哲沒有聽漏她的怪聲怪氣,但是沒有當一回事,「他臨時有事不能來。」

    「為什麼?」她問。

    莫岑哲垂著臉,努力地思考著,夏父是他多年的忘年好友,在困難的時候還拉了自己一把,如今夏父想托莫岑哲照顧他的私生女,莫岑哲自然是不能sayno的。

    「他不要我?」一張慘白的臉色配上這樣的語調,任誰都不忍心說一些難聽的話,莫岑哲沉默。

    夏佳仁低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她似乎很不開心,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她的臉龐,卻掩飾不了她的天生麗質,剛剛的一瞥足以讓他看清楚她脫俗的美,她的眼睛是神秘的綠眸。

    唉,真的是清官難斷家務事,而他只能幫助夏父……收留這個可憐的女生,「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你。」

    她仍低著頭,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莫岑哲靜靜地陪著她,突然少女跑開了,他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時,女孩已經跑出了他的視線所及。

    他快速地追了上去,沒花多久時間就抓住了她的手,卻在碰觸到她的手時,她發出一種類似野獸嘶吼的嗓音,「啊……」

    「喂!」莫岑哲不知道她怎麼了,下意識地抱住她,她卻不合作地大大踢打著他,迫使他鬆手,卻沒想到人高馬大的莫岑哲根本不把她的暴力當一回事。

    只是在機場門口上演的這一幕引起了航警的注意,他們迅速地將兩人帶離了機場大廳。

    「等等,這是一個誤會……」莫岑哲喘著氣試圖講清楚。

    「放開我!」夏佳仁大吼大叫。

    航警已經把莫岑哲當成意圖誘拐少女的嫌疑犯,直接把他們帶回了機場的偵訊室。

    當一片混亂結束時,莫岑哲鬆了鬆自己的領帶,發現夏佳仁沉默不語地坐在那兒,像一個被拋棄的玩偶。

    他心底一陣酸疼,不過是一個剛認識的女孩,就這麼莫名地勾起了他的同情心,他走了過去,少女驀地抬頭,凌厲地瞪視著他。

    「好了,別鬧了,我們該回去了。」他像是安慰小女孩似的。

    夏佳仁仍是凶神惡煞地瞪著他,眼裡帶著防備,「你是騙子!」她一罵完就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莫岑哲有些無奈地撫撫額頭,「我哪裡是騙子了?」

    「我……」她輕咬著下唇,「我父親會來接我的。」

    夏佳仁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她不該來到這個世界,可是她已經來了,也已經回不去了。

    莫岑哲被她痛苦的眼神震懾到,一時語塞,她很聰明,而他卻覺得心疼,她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才養成了如此事事防備的心理。

    在保護自己的時候,也傷害著別人……

    莫岑哲靜靜地坐在長椅另一端,陪著她等她口中的父親,他卻很清楚夏父是不會來的,因為夏父已經將夏佳仁的監護權改定給自己了,但他說不出口,去傷害一個女孩,像花一樣稚嫩的女孩,他做不出來。

    父親,夏佳仁從來不渴望有一個父親,可是她只不過是在逞強,其實她需要,她非常的需要,她要一個父親,一個背影像大山一樣高大雄偉的父親,在她難過、開心時,可以用強而有力的臂膀擁抱著她。

    她只是一直在偽裝,偽裝不要父親,偽裝可以不需要父親,其實她需要,因為媽媽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了,她已經沒有親人了……

    如果上帝將門關上,一定會另外開一扇窗戶,可是她怎麼都找不到那扇窗戶。

    一件大衣落了下來,披在夏佳仁瑟瑟發抖的身體上,「紐約早晚溫差大。」

    她臉上有些尷尬,可她還是硬著頭皮道了一聲謝,「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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