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才聽見手下來報,說是發現疑似奶奶的屍體時,他當下心頭一震,心緒登時有些亂了。若真找到奶奶的屍首,就代表她真的死了,再也沒有任何希望了……
從古月生的眼神裡,燕如絲看見了他沒有說出口的悲傷,心驀地一陣微酸,遂柔柔的溫聲說:「等找到奶奶的屍首,我們好好安葬她,以告慰她在天之靈。只要我們永遠記得她,她就仍然活在我們心裡。」
他定定注視著她,剛想張口說什麼,馬車忽然一陣顛簸,她沒坐穩的跌向他,他急忙扶著她的肩、穩住她,才掀開車簾往外看,原來是馬車駛入了一條山道。
山路崎嶇不平,顛簸得越來越嚴重,塗永璋策馬來到馬車旁稟告,「大少爺,前面的路越來越狹隘蜿蜒,車、馬恐怕無法通過,只能用走的。」
古月生頷首,吩咐馬伕停車。
他下車後,燕如絲也跟著下車,一行人步行上山。
「奶奶的屍首怎麼會在深山裡呢?」燕如絲不解的問。
古月生說出自己的臆測,「也許是有人殺害了她,將她帶到山裡埋了起來。」若真是如此,他絕饒不了那個殺害奶奶的兇手。
她困惑的再追問:「既然埋起來了,那你們是怎麼發現奶奶的?」
大夥兒一路往山上走,古月生一邊解釋手下發現的經過。
「前幾日山區下大雨,想是那大雨沖刷了泥土,露出了屍首,正好有樵夫發現了,擅自取了屍首上的髮簪拿去典當,被我們的人發現,其髮簪與奶奶平時戴著的相同,遂懷疑那屍首可能就是奶奶……」因此他才會親自前來確認那具屍體是否真是失蹤已久的奶奶。
古月生話才剛說完,山道上驀地竄出十數名黑衣人,猝不及防的出手襲擊他們。
塗永璋機警的反擊,並立刻高聲喊道:「保護大少爺和少夫人!」
「你們是誰?為何在此埋伏突襲我們?」古月生斥問。
「我們是來送你們下地獄的人,受死吧!」一名領頭的黑衣人說完,便帶著一干手下率先發動攻擊。
古月生身旁的數名護衛立刻抽出佩劍,將古月生相燕如絲護在中間,擋下那些黑衣人的攻勢。
但對方在人數上佔了絕對優勢,且個個出手狠戾,不多久,已有幾名護衛在刀口下倒下。
兵刃相向,血腥的殺戮染紅了寧靜的山道,燕如絲滿臉驚駭,眼睜睜的看著古月生身邊的隨從一個個慘遭殺害。
打小跟隨武師習武,古月生的武功不算差,但由於平時出入皆有護衛隨行,因此他身上沒帶劍,眼見屬下一個個倒下,他神色緊繃沉凝,就近撿起倒在不遠處隨從的佩劍,出手還擊。
下山的路被黑衣人封住,他只好護著燕如絲往山上退。塗永璋和幾名護衛奮力抗敵,勉強攔下一行黑衣人,卻仍是有數名黑衣人緊隨古月生而去,欲痛下殺手。
古月生與燕如絲被逼得一路退到山崖前,在數人的圍攻下,他身上受了不少傷。
被他護在身後的燕如絲滿臉驚怖,但看見有人趁著他正與數人纏鬥,想由後方偷襲他時,她沒有多想,一頭衝了過去,用力撞開對方。
另一名黑衣人則趁機朝她砍去一刀,見狀,古月生急忙回劍相救,替她擋開那一刀,然而救了她,他的右臂卻遭另一人砍傷,登時血流如注,手上的劍也教人擊擋接著飛脫出去,而埋伏在側的另一人則趁亂朝他飛踹一腳。
古月生連遭數擊,整個人不由往後退了幾步,一個踩空,身子就這麼墜向山崖,危急之際,燕如絲及時飛撲過去,伸手握住他攀在山崖邊的手,想拉起他。
塗永璋好不容易擺脫黑衣人追擊,連忙帶著兩名護衛趕過來救主子,驚見眼前的情景,想過去救他,卻又被其他黑衣人圍攻,無法過去救援。
燕如絲半個身子都掛在山崖邊,拚命的想拉起他。
「我撐不住了,你放手吧。」吊在半空中的古月生,單臂被她拉著,不想連累她一起掉下去,他啞著嗓子開口。
「不,你快伸出另一隻手抓住我,我拉你上來。」她緊緊抓著他的左手,並伸出另一隻手,想拉住他的右手。
他試著抬起另一隻手抓住她,無奈右手臂受了傷,完全使不出力來,眼看她的身子隨著他的重量逐漸滑出山崖邊,他雙眼絕望的注視著拋,「你放手!」
她害怕的表情清晰的映入他眸裡,他莫名的心疼萬分,想抬手撫去她臉上的恐懼,但他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鬆開她的手。
在身子墜下去那一瞬間,古月生只希望那些黑衣人能放過她。
「不、不要——」沒料到他會主動鬆開她的手,燕如絲驚駭的大喊,駭然的想再抓住他的手,身子整個往前傾,也跟著失足墜下。
山崖雖然很陡峭,不過並不是很深。
兩人墜落時,剛好底下有一片樹林,他們幸運的跌在一株茂密的大樹上。
死裡逃生,燕如絲驚魂未定,方從暈眩中回神,立刻扭頭尋找古月生。「古月生,你在哪裡?」
「我在這裡。」另一端的樹上傳來他的聲音。
她循聲望過去,欣喜的想爬過去找他。
但她身子沉,一動,整棵樹便跟著搖晃起來,古月生趕緊出聲阻止她,「你待在那裡不要亂動。」
「喔。」她聽話的停下不敢再動,見他安好,她安心了。「幸好你還活著。」
古月生苦笑,他現下的情況可不算太好,身上受了不少傷,而且血流不止,若不盡快止血,恐怕有失血過多致死之虞。
他小心地自層疊茂密的枝葉上爬起來,靠著一處樹幹坐下,撕下衣擺,綁在傷口上止血。
「你的傷要不要緊?」燕如絲在一旁看著,見他流出來的血幾乎染紅了整件衣裳,她很擔心,偏偏又無法過去幫他,只能乾著急。
「不打緊。」不想她擔憂,他沒告訴她自個兒傷得不輕,待包紮好傷口,他打量了眼樹下的距離,見這株樹枝葉繁茂,約莫有四人高,他抬眸問她,「你會爬樹嗎?」
她搖頭,「不會。」
他微一沉吟,慢慢移過去,靠近她。「我背你下去。」
「可你不是受傷了,要怎麼背我下去?」
「我的傷暫時不礙事,爬下這樹還不成問題,你快過來。」若是平時背她下去是綽綽有餘,但此刻他有傷在身,自個兒下去還勉強可以辦到,再多背一個人更是困難重重,可他又不能留她一個人在這兒,只能試試看。
燕如絲緊抓著樹枝顱了眼底下,原本想試著自己爬下去,但一看那麼高,心生懼意,想丁想說:「那你背我下去後,再換我背你好了。」
聽見她的話,他沒表示什麼,只是將背轉向她。「你小心爬到我背上。」
思及什麼,燕如絲猶豫了下,「可是我、我身子很沉喔。」她怕他背不動她。
「快上來,再耽擱下去,等那些殺手追下來就逃不了了。」他催促道。
聞言,她一驚,「他們還會再追來?」
「他們既然是來殺我的,自然會下來找我的屍首回去覆命。」
得知那些殺手還會再來,她不敢再耽誤,急忙爬到他背上。「他們為什麼要殺你?」
他搖頭,「我一時也沒有頭緒。」不過待他回去後,一定會查個清楚,究竟是誰想取他的命。
背起她,他兩手抱著樹幹,強忍著手臂和腿上傳來的劇痛,一點一點往下滑,幸好他打小習武,身子結實,加上此刻想護她的堅毅意志力,勉強還能撐住。
在他背上的燕如絲一路戰戰兢兢、提心吊膽,唯恐自個兒身子太重,會害他撐不住,從樹上掉下去。
半晌後,他們總算有驚無險地爬到樹下,古月生幾乎耗光了所有的力氣,腳步踉跆了下,燕如絲急忙跳下他的背,扶住他。
「你沒事吧?」
他氣息喘促,一時回答不了她的話,整個人虛弱得幾乎站不穩身子。
見他汗如雨下,燕如絲連忙掏出手絹,小心替他拭汗。
他抬眸,覦見她眸裡流露出來的擔憂,輕聲說道:「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們快走吧。」
她彎下腰,「好,你快上來,我背你走。」
古月生沒讓她背,抬頭打量了下四周。這附近一帶皆是繁茂的林木,從太陽光的位置辨識了下方向,確定往東應能走回到蘇州城,他強撐著虛弱的身子,腳步不穩的朝東走去。
見他逕自舉步往東走,燕如絲追上他,拽住他的手臂催促著,「你快點上來讓我背,你的腳受傷了、走不快,萬一那些人又追上來,咱們可就逃不了了。」
「你背著我也走不快。」
「你放心,我會走很快,我在家常常幫忙扛米,力氣可大著呢!」說完,她蹲在他面前,「快點,晚了,被那些人追到可不好了。」
身上和腿上的傷口在方才背她下樹時又迸裂開來,重傷的身子讓他全身乏力,搖搖欲墜,此刻只靠一股意志強撐著才沒倒下,考慮須臾,只好暫且相信她說的話,俯上她背,讓她背著。
燕如絲背起他,見她的力氣確實很大,背著他這麼一個大男人也不見太吃力,古月生這才放心。
「我們要往哪裡走?」她問。
「你一直朝東邊走,應該就能抵達蘇州城附近。」
「好。」擔憂那些殺手會追來,燕如絲埋頭趕路,古月生也因失血太多,意識有些昏昏沉沉,兩人都沒再說話。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她累得走不動了,不得不停下來歇息,這才在一株樹下放他下來。
察覺動靜,他吃力地緩緩睜開眼,「怎麼了?」
「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些水來。」
剛要走,忽然聽聞方才走過的林子裡有聲音傳來。
「找仔細一點,他們一定就在附近跑不了多遠。」
燕如絲一驚,「是不是他們追來了?」
古月生面色沉重的頷首,「看樣子他們快追上來了,你先逃吧,不用管我了。」她若再背著他,只怕兩個人都逃不了,此刻能逃一個是一個。
「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裡,要逃一起逃。」她匆促地再度背起他。
「你背著我是逃不了的,放我下來,也許你還能全身而退。」他試著想說服她自個兒逃命去。
「你是我相公,我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不管。」她背著他加快了腳步。
「你當初不是不願意嫁給我?」為何在危難之際卻又不願拋下他,獨自逃走?
「不願嫁也嫁了,我娘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咱們拜過堂已是夫妻,本來就該患難與共,而今大難當頭,我怎麼能棄你不顧!」
她的話,令古月生眼眸微微一斂。「也許我們都會被殺,你不怕嗎?」
「怕啊。」她老實回答。
「那你為何還不逃走?」
她背著他在林子裡亂走,早已迷失了方向,見到有路就走。「我說過了,咱們是夫妻,我不能不顧夫妻之情,捨下你自己逃命去,今日,咱們要生就一起生,要死就一塊死。」
她要與他生死與共嗎?古月塵心中驀然有股暖流淌過,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感動令他沉默須臾,他暗暗在心頭發誓,若是今日能脫離險境,他日後一定好好待她。
這時,他們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在前面,快追上去!」
兩人顧不得再交談,燕如絲背著他,拚命的往前跑。
「快躲進那片草叢裡。」古月生指向左側一片比人選高的草叢。
她依言趕緊跑過去,躲進草叢裡,人影瞬間就被草叢給淹沒了。
後方追上的數名黑衣人也追了進去,拿著手中的刀揮砍著眼前的雜草。
燕如絲在古月生的指示下,在草叢裡繞了一小圈,又回到原先的那條林道上。
方才一路被追趕著,危在旦夕,令燕如絲激起所有力量在林間狂奔,而今危機暫時解除,她不禁感到體力不濟,氣喘吁吁的躲在一株大樹後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