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的話,燕如絲立即拿起碗筷,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且是吃了一碗又一碗,中間完全沒有休息。
看見她的好胃口,除了昨晚就見識過她驚人食量的古月生外,古家兩父子都有些詫異。盯了半晌,古雲生終於忍不住問:「大嫂,你是多久沒吃飯了?」
「昨晚到現在。」她嚥下一口菜後回道。
「那你怎麼看起來好像很多餐沒吃了?」她已經連吃四碗飯了,而且看起來似乎沒打算要停的樣子。
燕如絲抬起眼解釋,「我平時都吃四碗飯,但這兒的飯菜特別好吃,所以忍不住就多吃了一些。」她害羞的笑了一下,又夾了口菜進嘴裡。
「我們家的飯菜很好吃嗎?」聞言,古雲生忍不住跟著吃了幾口,覺得跟平常吃的沒啥差別,不過看她吃得一臉香甜的模樣,竟莫名覺得餓,一頓飯下來也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飯。
似乎是受到她的感染,古月生和古朔也同樣都吃得比平常還多,沒一會兒,桌上的飯菜幾乎全吃光了。
燕如絲摸了摸吃得飽飽的肚皮,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呼一聲,「啊,我忘了先向公公敬茶了。」娘親跟她叮嚀過,這拜完堂的第二天一早要先向公公敬茶的。
「不打緊。」古朔溫和一笑,「你可有吃飽?」
她憨笑的點頭,「我吃得很飽。」
見她適應不錯,古朔這才接著說:「我明天就要回杭州,你既嫁給了月生,往後就跟著他好好過日子,夫妻倆有什麼事要互相體諒,知道不?」
她神色認真的聆聽訓示,「知道了,公公。」
古朔滿意的頷首。
古雲生托著腮,瞅著她。「大嫂,爹說你曾見過奶奶的魂魄,不如你跟我說說奶奶的魂魄是什麼樣的?還有她都同你說了些什麼?」
於是,燕如絲又將自己怎麼遇見古奶奶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聽畢,古雲生笑呵呵道:「奶奶之所以挑上大嫂,莫非是因為只有你才能看見她?」
燕如絲頗有同感的點頭,「嗯,我也是這麼想,因為別人瞧不見奶奶,所以奶奶只好找上我當這個倒楣鬼,嫁給古月生。」她一時還不習慣叫古月生為相公,脫口直呼他的名字。
聽見她的話,古月生俊逸的臉龐頓時一沉。嫁給他,她竟覺得是件倒楣的事?這不知好歹的女人!
古雲生卻驀地大笑出聲,「呵呵,大嫂,你真有趣。」今日一聚,他對這個食量大又憨直的大嫂很有好感。
晚上就寢時間,燕如絲很自動的爬上小榻睡覺,沒去睡那張精緻的雕花大床。
八月,時序已入秋,白日裡秋老虎的威力還很烈,但夜裡氣溫便低了不少,她蓋著一床婢女為她取來的被褥,暖呼呼的極為舒適,讓她一沾上枕就睡著了。
走進寢房,古月生看了眼已睡沉了的她,莫名的睡意也湧了上來,寬衣上榻後,耳邊聽見十分有規律的鼾息聲傳來,眼皮漸漸沉重的闔上……睡著前,古月生心忖,她的鼾息聲果然能助眠。
這一覺直到清晨才醒來,古月生下榻後,便看見她整個人縮在被褥裡,睡得一臉香甜模樣。
看著她酣甜的睡容,古月生不禁有些羨慕。她似乎沒什麼煩心的事,總能好吃好睡。
倏地,他想起成親前,父親曾對他說——
「爹命人調查過了,燕姑娘心胸寬厚,時常幫助那些貧困的人家,我想你奶奶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相中她,想撮合你們。心胸寬厚,就能少煩少思,夜裡也能高枕無憂,你若能跟她學學,也許日後能好睡一點。」
回過神,他冷哼了聲。爹是要他像燕如絲一樣,好吃好睡,把自個兒吃得如此肥胖嗎?
見她依舊睡得香甜,他忍不住伸手掐她的臉。
「啊!」燕如絲疼得從夢裡驚醒,惺忪的眼裡閃著一片茫然,發現他坐在自己床邊,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古月生,我沒睡你的床呀,你幹麼掐我?」
「都已日上三竿了,你還想睡到什麼時候?」
聞言,她迷茫的抬眸望向窗外,「可是感覺外頭好像還很早?」
「爹今兒個要回杭州,你這個做媳婦的不用送送他嗎?」
「喔。」她努力睜開仍帶著困意的眼,撐著身子起床。
看著她一臉沒睡飽的模樣,古月生莫名的又有些不忍心,旋即推她躺回去。
「算了,你想睡就再睡吧。」
「可你不是說爹要回去了嗎?我應該去送送他才是。」她強撐著眼皮,不讓自個兒睡著。
「爹下午才走。」
「喔,那我再睡一會兒。」聞言,她立刻闔上沉重的眼皮,沒細想既然如此,方纔他何必把自己叫起來。
對她說睡就睡的本領,古月生著實感到佩服,再多看她幾眼後,他才安靜的離開寢房。
錢、錢、錢,娘不是說古家財大勢大,錢財滿地,幾輩子都花不完嗎?那些錢到底都放到哪裡去了,她怎麼連個影兒都沒瞧見?
納悶的四處找了幾天,寢房裡都翻遍了還是什麼都沒找著,燕如絲現下覺得這別莊只是美輪美奐、精雕細琢,卻是敗絮其中不成?
也許她應該去找古月生問個清楚,不過也不知這會兒他茌不在府裡?聽說他這幾天忙著派人出去尋找古奶奶,想查出她究竟是怎麼死的、屍首又在何處,天天早出晚歸。
正躊躇著不知該上哪裡找人,正好瞅見管事從迴廊那端走來,她連忙迎上前,「朱管事,我有事想請問你。」
「少夫人請問。」朱管事是個年近四旬的男人,削瘦的臉上蓄著山羊鬍,他恭敬的道。
「你們大少爺在哪裡?」
「回少夫人,大少爺此刻正在書房裡。」
「那我去找他。」得知他在別莊裡,燕如絲立刻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嫁來這幾天,她天天在別莊裡閒逛,已摸熟了別莊的地理環境,因此很快就來到書房,守在門前的護衛替她通報了聲,直到得到古月生應允,這才放她進去。
只見屋裡除了古月生之外,淩青也在。
古月生正站在桌案前,提筆劃畫,明知道她來了,頭也沒抬的繼續專注作畫。
淩青拱手朝她見禮。「見過少夫人。」
她朝他點點頭,旋即走到桌前瞥了眼,發現古月生似在畫一個人,仔細一看,那人竟是古奶奶。
「畫得好像喔。」畫像已差不多完成,他將古奶奶的神韻畫得非常傳神,一頭銀白的髮絲挽起,面貌端莊雍容,眉邊有顆紅痣,噙著微笑的嘴角邊有個深深的梨渦,栩栩如生。
淩青點頭附和,「大少爺確實將太夫人畫得唯妙唯肖,就連太夫人習慣穿戴的首飾也沒一件遺漏。」髮簪、耳環和手腕上戴著的那串玉珠,大少爺全都仔細繪了出來,精細得猶如真物。
她垂眸再細看幾眼,驀然開口詢問古月生,「你很想念古奶奶嗎?」她雖然不怎麼懂畫,可看他將古奶奶畫得那麼傳神,可見他對她的感情一定很深厚。
勾勒完最後一筆,古月生放下畫筆,瞟她一眼,淡淡出聲,「你我都成親了,還叫她古奶奶?」
「呃,一時改不了口嘛。」既然都嫁給了他,他奶奶就是她的奶奶,她的確是不應該再這麼叫。有些難為情地垂下眸,倏地發覺桌旁還擱了好幾幅畫像,她不解的問:「你畫這麼多奶奶的肖像做什麼?」
「有這些畫像才好找人。」原本他只畫了一幅,打算讓畫師臨摹,但找來的畫師卻沒辦法完全畫出奶奶的神韻,因此才一幅一幅的親自畫下。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奶奶死了,他也要找到奶奶的屍首,絕不讓她流落在外。
忽然想起什麼,古月生抬眼看向她,「奶奶還是沒再現身嗎?」
「沒有。」她搖頭。
古月生斂眸,未再多說什麼,僅是將桌案上那些畫捲起來遞給淩青。「把這些畫像發下去,讓他們務必要查出奶奶離開杭州後的行蹤,以及她的死因和屍首的下落。」
「是,屬下告退。」接過畫,淩青隨即退出書房。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托她的福,這幾天他往往一睡下便能一覺到天亮,因此對她的態度好了些。
「我來找你要銀子。」燕如絲張口便單刀直入的說。
聽她開口要銀子,古月生濃眉微皺,「你想要買什麼,直接吩咐朱管事去置辦就是了。」
「我、我有其他的用途。」
「你想拿銀子回娘家?」古月生神色冷淡的盯著她。下聘時,古家給燕家的那些聘禮可不少,難道她還嫌不夠?
「才不是,我爹娘他們又不缺銀子。」
「那你要銀子做什麼?」
爹叮嚀過她,絕對不能讓他知曉她用古家的銀子做了什麼事,免得讓他以為她存心跟他作對,給他難堪,但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藉口,支吾了片刻才說:「我有些私人的物品想自個兒去買。」
聽她說不是要拿回娘家,他便沒再追問下去。「你去找朱管事,讓他帶你上帳房那兒去取。」
見他沒再為難她,燕如絲喜出望外的逸出甜笑。「謝謝。」
「奶奶若再來找你,記得立刻告訴我。」他叮囑。
「嗯,我一定馬上就告訴你!」她點頭答應,興匆匆的離開書房。
目送她出去,古月生從畫筒裡抽出另一幅奶奶的肖像,看著畫像低聲自語道:「奶奶,你把她引來我身邊,難道是因為知道她能讓我睡個好覺嗎?」
打從娘親苦苦撐著身子,企盼著離家數年的爹能回來見她最後一面,卻始終沒能等到爹回來,只能睜大著眼,死不瞑目過世的那日起,他夜裡就很難入眠,總要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
有時睡了,又很容易驚醒,而一醒來便再也睡不著。
他已經不記得自個兒有多久沒有一覺睡到天明了,直到她嫁給他之後,他才又嘗到了這種一夜好夢的滋味,令他不得不想,這或許真是奶奶苦心為他所安排的。
「奶奶,您若有靈,就入我夢裡,告訴我您是怎麼死的,是不是有人害了您?」他冷沉的嗓音,終於不再壓抑,透著一抹悲慟。
自得知奶奶已去世,古月生與三個弟弟個個明察暗訪,想找出奶奶的死因和埋骨所在,想盡快將她的遺骨迎回古家陵墓,與古家先人葬在一起。
然而儘管派出了無數的手下密集追查,卻遲遲沒有消息。
此刻,青麟商號分行裡,古月生正在聽數名下屬的匯報——
「屬下收到線報,太夫人離府那日,有人見過她在渡口那裡搭船。」
「屬下收到的消息是,五月底有人在京城見過太夫人。」
「屬下得到的線索是,有人六月初在泉州見過太夫人。」
「屬下這邊接到的消息是,六月中有人在常州見過太夫人。」
聽完這些匯報,古月生眉峰微蹙,「依這些消息來看,奶奶的行蹤似乎遍佈大江南北,這是怎麼回事?」
「這……」數名下屬皆面面相觀。
「這其中會不會有人錯認了?」淩青說道。
塗永璋開口道:「不無可能。不過咱們的人都是拿著太夫人的畫像明察暗訪,那畫像又畫得如此栩栩如生,除非有人存心胡說,否則認錯的機會不大。」
尋思片刻,古月生指示道:「你們繼續派人搜尋,另外我二弟、三弟、四弟那邊若有任何消息傳來,就立刻將所有線索匯整起來,我要隨時掌握最新消息。」
「是。」幾人退下。
古月生接著召見青麟商號的數名管事,以瞭解目前米糧採買的情形。
「今年蘇州一帶農作歉收嚴重,恐怕無法購足所須的谷子和各類米糧,不過屬下已派人前往兩廣收購以補足差額。」
「嗯,那些無法交出足額米糧的農戶,依約須賠錢,若是他們真繳不出錢……」
他話還未說完,其中一名管事便開口稟報道:「大少爺,那些農戶都已繳清賠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