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的毯子。」
小桃原本還害躁地低著頭,直到聽見聲音才迅速站起身。
「多謝毛叔。」她連忙接過毯子,感謝地朝毛昌福了個身。
「還有頭兒的。」毛昌將另一疊毛毯也遞給了她。「頭兒今晚也跟你一塊兒睡,你順道鋪吧。」他理所當然地笑了笑,接著便轉身繼續工作,卻不知道自己的這一毒話,讓小桃更無地自容了。
因為趕路,有時難免錯過宿頭會在野外紮營,為了防止她有什麼意外,大少爺總是就近睡在她的身邊,其他工匠看久了,競也就理所當然地將鋪床的事交給她打理,要她將毯子鋪在一塊兒,方便大少爺和她睡在一塊兒……
眼看其他人都忙著分內的工作,她不敢多想,連槍面紅耳赤地將其中一條毯子攤開舖在樹下,接著將另一條毯子也鋪好,為了避嫌,她特地將兩條毯子分了開來,中間至少距離三步。
鋪好毯子後,她有些扭捏地揪者裙擺來到毛昌身邊。
「毛叔,有沒有什麼事我可以幫長的?」
毛昌立刻停下手邊的動作,理所當然地道;「你不是累了嗎?距離晚飯還有一點時間,你先去睡一會兒吧。」
原來連毛叔也發現她打磕睡,唔,好丟臉。
「我不累了!」她迅速搖搖頭,信誓旦旦地保證。
「不累了?」毛昌搔搔頭,顯然不知道該叫她做什麼事。
雖然關於頭兒堅持要帶她去鄭州的用意大夥兒誰也沒過問,不過可不代表他們就是睜眼瞎子,看不出頭兒一路上對她的疼愛照顧。
頭兒當她是心頭寶,他們怎麼敢叫她做事,尤其這丫頭還乖巧懂事,一路上這邊問聲好、那邊道聲暖,那張小嘴只要甜甜一笑,大夥就心甘情願幫她做任何事,又怎麼捨得她動手呢?
「既然不累了,那就喝點水吧。」就在毛昌束手無策之際,一旁的老彭連忙獻寶似地端來一碗水。「這天氣熱,你又哪睡醒,一定口渴得很,快喝快喝,喝不夠彭叔這裡還有呢。」老彭笑可呵地提著水壺,直把小桃當成自家孩子看,卻不知自己的這番話再次點到小桃的死穴。
小桃揪著裙擺,臉紅得幾乎就要滴出血來,這才明白所有人雖然趕路歸趕路,卻也沒漏掉她打磕睡的事。
怎麼辦?該不會是她流了口水,還是發出了呼聲,否則為什麼所有人都知道她打磕睡?
等等,如果她真的會打呼,那大少爺豈不也聽到了?
噢,老天。
她一臉困窘,雖然想證實心中的疑問,偏偏又臉皮薄不敢問,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匆匆接過老彭手中的水,再也不敢站在眾人面前丟臉,決定先自行消失一段對間。
「謝謝彭叔,那、那我去那邊喝,順道散散步。」她指著不遠處的小溪,決定沿著溪流小走一段,好舒展舒展長時間騎馬而酸疼的筋骨,也順道整理情緒。
「好,不過記得別走太遠,否則頭兒回來要是看不到你,會擔心的。」毛昌和老彭異口同聲地說道,知道雷厲若是在場,也不會同意她走得太遠。
「我知道了。」小桃則是覺得她要是再待下去,一定會馬上挖個地洞將自己埋起來!捧著水碗,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小女人心思天生羞快敏感,大男人又豈會明白,見她走得急,毛昌和老彭還以為她是「內急」,因此聳了聳肩,便立刻繼續手邊的事。
其他人也忙著堆柴生火、割草餵馬,雖然看著小桃愈走愈遠,卻也任由她去。
直到耳邊再也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落荒而逃的小桃才呼了口長氣,在一塊大石頭邊停下來。
她將水碗擱在大石頭上,連忙蹲到小溪邊,捧起清涼的溪水往辣燙的小臉上潑,卻怎樣也鎮定不了心中的羞潮。
她只是個丫鬟,大少爺之所以帶著她一塊兒上路,自然是有用得到她的地方,而且她也不是孩子了,怎麼可能因為她走遠大少爺就會擔心她,毛叔和彭叔說得太誇張了。
重要的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就算大少爺待她再好,有些事她永遠也不敢癡心妄想,然而自從來到大少爺的身邊後,她卻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能做到無動於衷。
畢竟打六歲起,她就聽著大夫人述說大少爺的事,透過大夫人,她知道大少爺的喜惡個性、知道大少爺的抱負理想,甚至知道大少爺的心情點滴,尤其她最喜歡大少爺每日到大夫人房裡問安,對大夫人百般呵護孝順的模樣。
大少爺看似嚴峻冷酷,事實上卻比任何人都還要溫柔貼心,即使面對二夫人百般欺淩,也始終無畏無懼地扞衛著大夫人……
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大少爺,卻沒料到大少爺有一天會離開雷家。
沒有大夫人和大少爺的日子,她的心就像空了一塊,每年只能暗中期盼大少爺回到府裡,然而當大少爺真的回來了,她偏又不敢靠近,總是只敢遠遠躲在事子裡偷瞧。
當對她還不懂心中的彆扭和羞澀,直到有一天聽見大少爺娶妻的消息,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她才憂然大悟自己可悲的愛戀。
認識得太久、知道得太多,心中那遙不可及的身影也就樓得愈深。
十二年的歲月,她對大少爺的愛慕封釀得太深太濃了,縱然明白分寸,然而當一切美夢成真,她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少爺的一言一行總能輕易擾亂她的心,他對她愈好,她愈是無法壓抑對他的愛戀,她真怕有一天大少爺會發現她的心意。
她如此不知尊卑,大少爺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討厭?
許多事她想都不敢想,想遏止,卻已是束手無策。
溪水在指間流逝,小桃惆悵地歎了口氣,靜靜仰望天邊餘輝,好半晌後才緩緩起身收起水碗,打算轉身走向營區,不料她才剛跨出腳步,頸後卻無預警傳來一陣麻疼——
嘔都!
水碗驀地墜落,在溪邊摔成無數碎片。
三名男子無聲無息出現在小桃身後,其中一人風馳電掣地伸出手,趕在小桃暈厥倒地之前,伸手將她扯上了肩頭。
「走!」人一到手,扛人的男子便馬上跨出腳步,要其他兩名夥伴迅速離開現場。
誰知道其中一人卻忽然拉住他的手臂,一臉嚴肅的問。「等等,你確定擄了這丫頭,就能逼雷厲說出開地道的方法!」
「雖然不能篤定,但總是個辦法,雷厲當年替華山派開蓄地道,在裡頭布下無數致命機關,若是想取得秘復,就只能逼他開口,這丫頭是他的貼身丫鬟,念著一分情,他絕不會見死不救的。」
「倘若他根本不在手這丫頭呢?」第三人也跟著問。
「那就再想辦法!」扛人的男子一臉緊張,沒好氣地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咱們得馬上離開這裡,要是讓雷厲發現,咱們誰也別想逃。」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我怎麼想——」
「什麼人?放開她!」
正當三人爭論不休之際,遠方夕陽餘暉下竟赫然出現一道到悍身影。
三人循聲望去,一時之間還看不清那人樣貌,直到下一瞬間那人以淩厲輕功直撲而來,三人才看清楚那張冷酷嚴峻的臉龐。
「不好,是雷厲,快走。」沒想到才說曹操,曹操就到,三人嚇得臉色瞬間大變,一顆心險些沒跳出胸口。
為了避開雷厲的耳目,他們始終小心翼翼地隱藏行蹤,遠遠跟在從伍的後頭,好不容易顱得出手的機會,沒想到雷厲竟又忽然出現。
男子扛著小桃,一馬當先就往不遠處的樹林裡沖,完全顧不得其他兩名夥伴有沒有跟上,只擔心自己逃不掉。
世人皆知雷厲是名工匠,卻甚少人知道他其實也懂武,若不是三年前他曾意外目皓他將一幫馬賊打得落荒而逃,他也不會知道人稱京城第一工匠的雷厲,拳腳功夫竟是那麼厲害。
十幾個馬斌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們三人又怎麼打得過他?自然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扛著小桃,男子幾乎是抱頭鼠竄地朝樹林深處奔去,不過縱使他輕功了得,終究還是快不過救人心切的雷厲。
到悍身影宛如流星追月般一路緊追著男子,不過幾個眨眼便無聲無息落在男子身前,瞬間檔住男子的去路,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索魂鬼魅,讓人一眼看了便打從心裡發寒。
「你、你……你別過來。」男人登時慌了手腳,只好連忙卻下小桃架到身前,用手中匕首抵著她的預子,充當擋箭牌。
「否則我就殺了她!」
瞳孔驟縮,雷厲雖是手無寸鐵,然而一身凜寒氣勢卻足以讓人魂飛魄散。
「你敢動她試試看!」他咬牙切擊瞪著眼前的男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不過才去打個獵,小桃競然又碰到了危險。
若不是他在打獵時發現到可疑的足跡,若不是他忽然心生一股不祥,循著足跡而來,小桃恐怕早已被人擄走。
只是小桃生活單純,之前一直待在雷府裡生活,根本不可能與人結怨,除非這些人是衝著他來的。
「要、要我不動她,你就馬上讓開。」在雷厲攝人的氣勢之下,男子早已慌得六種無主,結果一個不小心,競失手在小桃的嫩頸上劃出一道血疲。
眼看小桃受傷,雷厲當下只覺得眼前一片猩紅,再也克制不住滿腔怒火,碎不及防地朝男子奔去。
男人驚駭得瞪大眼,腦中才浮現反擊的念頭,身前小桃便已落入雷厲懷中,手中匕首更是剎那被奪。
「你該死!」隨著怒乳落下,雷厲瞬間高舉起大掌對準男子的天靈蓋,不料樹林暗。處卻忽然襲來數枚暗鏢,及時阻止了他的動作。
他反應迅速,連忙抱著小桃側身閃躲,暗鏢卻是愈來愈多,混亂中眼前男子也乘隙娜出暗器,他以匕首打落全部,卻阻止不了一枚梅花鏢瞬間被彈飛,直直劃過小桃的肩頭。
眼看雷厲的注意力被轉移,男子抓緊眼前機會,連忙欺身襲向雷厲。
「頭,小心!」
兩抹身影忽然加入戰局,以兩把鐵翅替雷厲檔下男子的攻擊。
來人是毛昌和老彭,因為久久不見小桃歸來,這才沿著溪流出來尋人,不料人沒找著,反倒在溪邊發現瓷碗碎片。
兩人察覺情況不對,忽然聽見樹林裡傳出打鬥的聲響,這才得以僥倖在千鈞一髮問替雷厲擋下攻擊。
眼看雷厲身邊多了兩個得力助手,男子和藏身在樹林裡的另外兩個人自知茵頭不對,當機立斷放棄暗襲轉身就逃。
「哪裡跑!」毛昌和老彭緊握著手中的大鐵翅,當下就想追人。
「別追了,馬上回營。」不料雷厲卻喊住了他們的腳步。他沒有多作解釋,抱著小桃就直奔營區的方向。
兩人一時摸不著頭緒,卻不敢違背他的命令,只好一臉困惑地跟在後頭,直到發現小桃身上的血跡,他們才明白雷厲為何會趕著回營區。
不好,小桃丫頭受傷了。
劇烈的踹門聲在深夜對刻顯得格外到耳,就算趙嫋想摸視這惱人的聲響,與愛妻共用閨房樂趣,卻還是被那素命似的撞擊聲弄壞了「性」致。
在門板被人踹破之前,他終於忍不住氣沖沖地套上衣裳,在愛妻促狹的竊笑聲中,一路往大門飛奔。
「該死,管你是不是皇帝老子,都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否則老子一定把你給劈了!」大掌迅速將大門拉開,正準備將門外的人揍得滿地找牙,不料外頭的人影動作卻比他還快,競件不及防掠過他,閃身進入屋內。
原來在這三更半夜踹門擾人的不是什麼皇帝老子,而是心急如焚的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