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智慧白,我父親那邊都是如此,聽說白得越早,算得越準。」
「主人是幾歲白的?」黃穎築眨著大眼睛。
「聽說出生的時候就白了一根。」
「主人真是太厲害了!」黃穎築盡責地倒茶給他。「我可以稱呼您白髮天師嗎?」
「天師就行了。」
當時正在澆水的薛崇亞頓了頓,沉默地沒有發表言論,她則對著阿寶歎氣,深深覺得前途黯淡。這都是些什麼怪人,方羲和從哪兒找來的?
雖然第一印象是五味雜陳,但撇開小築的變裝癖與尹丹華高傲的神棍特質,兩人還算好相處,主要是他們各有專司,專業領域完全不相干,因此沒有利益衝突。
鍾怡仁將打好的西瓜汁分送給其他三人,他們什麼沒有水果最多,因此打果汁是每天必備的工作,小築還特意上網下載了各式果汁、精力湯的做法貼在茶水間。
基於一視同仁,自然不能遺漏老闆,鍾怡仁敲過門後,才端著西瓜汁走進方羲和的辦公室。
「我剛打了果汁。」
「喔,放著就好。」他隨意地指了下桌面,順口問道:「你有沒有看過這部影集?」他拿起桌上的盒子。
鍾怡仁瞄了一眼,是美國影集「Heros」,她曾經看過幾集,講的是一群人突然發現自己有超能力,比如其中一個主角會飛行,見一個女生則是身體癒合能力很強,怎麼也不會死,還有一個日本男人能在時空中穿梭。
「看過一點。」她說道,因為本身能力的關係,她對超能力的漫畫、小說或電視電影都會涉獵。
方羲和聊天似地問道:「你覺得世上真的有超能力嗎?」他敲了下盒子。「當然不需要這麼誇張。」
「我不知道。」這話題讓她不自在。
他凝視著她,神情讓人摸不透。「你坐。」
她很想說她有事要忙,但話梗在嘴邊說不出來,因為真的無所事事。她歎口氣,在椅子上坐下。
其實這禮拜兩人出任務時,他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問他在看什麼,他就說:「我在觀察你,瞭解員工是老闆的職責。」
「為什麼?」
「我太無聊了,所以決定寫一份員工評監,你排第一個。」
她覺得他很煩,但他畢竟是老闆,她也不能怎樣,評監就評監,她不在乎,只是他注視自己的目光總讓她如坐針氈,萬分不自在。
她曾想過與方羲和商談搭檔的事,她不想每次出任務都與他一起,可原本冀望的兩個新同事讓她遲疑卻步。薛崇亞能與她—起出任務是最好的,公司裡大概就他們兩個最正常,其他的她真的有點難消化,可惜他手上的委託很多,分身乏術。
她無法想像與穿著女僕裝、護士裝的小築出去,至於尹丹華,嗯……他似乎比方羲和更怪,有過之而無不及。
方羲和握著鼠標,在螢幕上點了幾下,一邊問道:「你喜歡水蜜桃嗎?」
「啊,喜歡。」她一臉疑惑,話題怎麼忽然又跟水果有關?「你不會又訂水果了吧?」水果都多到快爛掉了。
他朝她扯開笑容。「訂了水蜜桃,過幾天應該就會來了。」他拿起櫻桃吃了幾口。「你櫻桃吃完了嗎?」
「還沒,家裡還有。」
見她心情放鬆下來,他回到原來的話題。「有一個超能力者說要來應徵。」
她錯愕地望著他。「超能力者?」
「有什麼好驚訝的,小薛對植物有本事,尹丹華的神准占卜還有阿寶找寵物的能力,不都是超能力的一種?」他像是在談天氣一樣自然。
「阿寶是靠鼻子。」她澄清。她自然想過小薛與她一樣不尋常,但她從沒想過要問小薛,畢竟那是個人隱私,如同她不想被人察覺她有異常能力一樣。
至於尹丹華……根據客戶的反應還有小築的親身試驗,確實是滿准的,但……那算超能力嗎?
「他是看了我們的網站後,決定來應徵。」他打開求職者的履歷表讓她參考。
「為了突顯神秘,履歷上並沒有照片。」方羲和指著「專長」那一欄要她注意,上頭寫了「隔空取物」、「無中生有」。
她荒謬地笑出聲。「他是魔術師吧?」她才不信有無中生有的能力。
「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叫他來試試?」他興致高昂地說。
鍾怡仁無法否認自己也好奇.附和道;「可以叫他來試試,但我懷疑是騙子——」
喝了口西瓜汁,方羲和忽然又轉移話題。「阿寶對蛇有沒有辦法?」
「有人要找蛇嗎?」
他在鼠標上按了幾下,調出委託資料。「剛剛客戶才把資料傳給我,找蛇的。」
「沒試過,不知道行不行。」一個多禮拜以來,她的主要服務對像還是貓狗。
他望向她,士氣高昂地說:「沒關係,就試試吧,人不應該——不對,狗不應該畫地自限,沒有嘗試怎麼知道做不到?我相信阿寶一定行的。」
「地點在哪兒?」
「在這棟大樓,委託人是樓下公司職員,他剛剛把蛇的照片傳過來。」他打開檔案。
一條粗大的黑褐方格斑蛇忽然盤據整個畫面,眼睛散發著邪惡光芒,嘴巴張得老大,正在吞噬一條魚。鍾怡仁反射性地抖了下,雞皮疙瘩佈滿雙臂。
「放心,它沒毒,照片只是拍得近,所以看起來恐怖,它大概只有五十公分長。」
「我對蛇、蜘蛛實在沒辦法有好感。」她又打個冷顫。
他笑道:「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
「怎麼可能有人天不怕地不怕?」她說道。「找到了怎麼抓?」
「飼養的不會有毒,抓起來就好了。」
見他說得輕鬆,她立刻道:「到時候你抓。」
「沒問題。」他爽快道。「再不然叫飼主過來抓就行了,反正都在同一棟大樓,他等一下會拿籠子過來,你讓阿寶聞一聞。」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憂心道:「阿寶沒見過蛇……」
「除非它以前被蛇咬過,不然不會怕的。最重要的一點是蛇才五十公分,不是會勒死人的臣蟒,而且沒毒牙,真的沒什麼好擔心的。」
就算知道沒危險,鍾怡仁還是覺得蛇很噁心。
五分鐘後,飼主把籠子帶來給他們,一邊不忘交代他們要小心對待他的蛇。
「小史很溫馴,你們千萬不要傷害它。」掛著眼鏡的男子有張蒼白的臉,神情焦急。
「我們不會傷害它。」鍾怡仁保證道。她才怕被它反咬一口。
「這是蛇鉤。」他拿著一支約有五十公分、前頭彎成C形的鐵棍示範怎麼抓蛇,隨即又改變主意。「還是我自己收著好了,你們一找到小史就打電話給我——」
「還是我拿著吧。」方羲和說道。「萬一你一時走不開身,或者蛇看到我們就跑,總得有個東西擋著。」
阿寶好奇地嗅著地上的蛇籠子,不時吠叫兩聲。
「萬一它去咬小史怎麼辦?」眼鏡男露出驚恐的表情。
「不會,我拉著狗鏈。」鍾怡仁馬上道。
「萬一你沒拉住,狗把蛇咬死了——」
在一旁聽著的小築忍不住笑道:「你也擔心太多了吧?」
眼鏡男辯解道。「我擔心的難道沒有道理嗎,你們不要以為——」
方羲和突然伸手搭在他肩上,誠懇地說道:「你放心,我們的公司叫『包君滿意』,絕對以客為尊,讓你滿意,細節我們都會小心,不會傷到小史一根寒毛。」
然後,眼鏡男原本緊張的表情慢慢放鬆下來。這一幕她不知看過幾次了,不管客戶不安、煩躁、哭泣或是發火,方羲和就是有本事讓他們冷靜下來。
她實在不知他怎麼辦到的,他總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然後對方就莫名地放鬆了,或許是客戶感受到他的真誠,又或者他是達賴喇嘛座下的高徒,習得至高無上的慈悲力量。
「好吧。」
眼鏡男點頭,終於交出手上的權杖——不,是蛇鉤。鍾怡仁聽見小築在身後小聲道:「你知道誰最會抓蛇嗎?」
「誰?」她回頭問。
「虎克船長。」
她噗地一聲笑出來,想到虎克船長左手的鐵鉤。
方羲和瞥了兩人一眼,小築笑嘻嘻地做個鬼臉,鍾怡仁則是低頭忍笑。
眼鏡男疑惑地看了兩人一眼,又叨念地交代了一堆事後,才不捨地回公司辦公。
抓蛇大業正式開始,方羲和拿著蛇鉤與籠子,鍾怡仁則是牽著阿寶煞有其事地在大樓裡尋找蹤跡。她感應到小史躲在男廁內,可大概是男廁不招阿寶喜歡,就是不肯進去。
「每個地方都要檢查——」她氣喘吁吁地拉著不情願的阿寶往男廁走。
方羲和輕鬆地拿著蛇鉤與籠子,看著她脹紅臉與阿寶拔河,忍俊不禁地直笑。
「還是我來吧!」他提供協助。
「不用了。」鍾怡仁抓著狗鏈不肯放手。若是讓方羲和領著阿寶走,找到小史的機會微乎其微,看來只好把他支開。
「我忘了帶水下來,你可不可以回辦公室幫我拿水?」她捂漏風,裝出很熱很渴的模樣。其實也不用特地裝,她是真的挺渴的,這半個多小時拉著阿寶上下樓梯,找遍每一層樓耗費不少體力,汗也流了不少。
「那你在這裡等我。」他將蛇鉤和籠子交給她。「還要什麼?」
「不用了,水就好。」
他點點頭,往安全門走。鍾怡仁側身往後看,確認他踏著步伐上樓,旋即深吸口氣,像是要上場的拳擊手,不停左右扭腰,朝空揮拳。
「不用怕,把它勾起來放進籠子就是了,它又沒毒,咬了也不用擔心,別怕,別怕。」她拍拍胸口給自己打氣,但想到小史的模樣,又忍不住縮了下脖子。她真的很討厭蛇,如果下次有人要找蛇或是蜘蛛,絕對不接。
又給自己心理建設一番後,鍾怡仁拉著阿寶往前走。「聽話。」
阿寶無奈地跟著她邁前。她先在男廁張望一陣,確認沒人後才走進去。
樓梯上,一抹身影不定,嘴角掛著笑意,悄悄往男廁移動。
鍾怡仁要他去拿水時,他就懷疑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果然沒錯。
方羲和側身站在男廁門口,聽見裡頭不停傳來聲響。
「阿寶,你要去哪裡?給我過來,乖乖地別動。」
鍾怡仁將狗鏈隨手放在洗手台上,一邊囑咐阿寶別亂跑,一邊拿著蛇鉤往其中一間廁所走去。
「一、二、三,勾了就趕快出來,蛇沒什麼好怕的。」
阿寶走到男廁門口邊,在方羲和腳邊磨蹭,他微笑地朝它比了個「噓」,緊接著是鍾怡仁驚惶的叫聲。
「啊……好可怕,小史,小史你出來,不要藏在垃圾桶後面,啊……」驚慌的腳步聲往門口移動,方羲和正想閃身躲到牆邊時,腳步聲又停了下來。
「不要歇斯底里,鍾怡仁。」
聽見這話,他忍笑地顫動肩膀,沒想到她慌張起來這麼好笑。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覺得她好相處、愛整潔,除了自己桌面外,還把茶水間弄得乾乾淨淨,但她不會管別人的桌面整不整潔,畢竟愛乾淨沒關係,但弄得週遭的人都不安寧,就是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