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竟然擺出一副護花使者的姿態,演出體貼的解語花。
薛宸淏二話不說,就伸手將人推開。
「我說過這是家務事吧,你插什麼手,憑什麼管我和禮棻之間的事情,你算老幾!」
「薛宸淏,你鬧也該鬧夠了吧!」萬禮棻聲音冰冷得教人寒毛直豎。
「禮棻,你別氣了。」塗永賓竟然還伸手拍撫萬禮棻肩膀。
薛宸淏把一切看在眼裡,自己怎麼讓事情演變成這等局面?明明是萬禮棻有錯在先,不該跟這個惡徒出門吃飯。明明是這惡徒,包藏禍心,企圖橫刀奪愛,現在卻演出正義騎士。
憤怒、失望、傷心……種種負面情緒在胸臆間鼓噪翻騰,他忽然有種無力感……
「你說,如果我覺得這麼勉強,這麼痛苦,那就隨便我了。」冷著一雙哀傷的眸眼,瞥了一眼萬禮棻。「你是認真的?」
萬禮棻無言以對,因為真的無言。
「那麼我就當你是默認了。」他雙手一攤。「那就這樣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萬禮棻卻踉蹌了身子,嚇得塗永賓連忙扶住她。「你還好吧?沒事吧?」
「我沒事……」萬禮棻漫應著站穩身子,目光膠著在薛宸淏的背影,一顆心像是隨著他離去,被拖扯出個大洞,空蕩蕩又冷颼颼。
抬眼一望,日正當中,太陽亮晃晃地兜頭照著,怎麼她卻感覺無比「畏寒」?
這場出人意表的爭執,揭開的是冷戰序幕還是真正的決裂分手?萬禮棻其實也沒了主意。
那一天薛宸淏絕塵而去後,從此再無消息,整整一周也不現身,連通電話也沒有。
她不該意外嗎?或許是,畢竟那天他走得如此決絕。
然而她還是希望那一場爭執,只是他一時情緒失控,一旦心情平復後,又會一派無事人狀,再度嘻嘻哈哈地出現在她面前。
只是這幾天卻是什麼都沒有,他彷彿人間蒸發般不存在。
好啊,無論是冷戰還是分手,都別指望她會低頭。
這一整件事情,她到底做錯了什麼!是他無理取鬧,還計較自己做了多少改變與犧牲,要她妥協就範。
她和塗永賓之間清清白白,就因為他自己愛胡亂吃醋,隨便對號入座,她就得順著他的意和塗永賓切八段,老死不相往來?
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連交朋友的自由都喪失?
更遑論塗永賓根本是個不相干的局外人,怎會成為影響他們愛情存亡的關鍵角色?簡直太過荒謬!
「呃……小姐……」
啊,萬禮棻猛然回神,就見市場攤販攤開躺了五元硬幣的掌心,「小姐,是五十元,不是五元捏。」一根胖蘿蔔賣五元,她會賠死,又不是跳樓大拍賣!
「啊,抱歉,我看錯了。」萬禮棻察覺自己又出糗,窘赧地趕緊重新掏錢。
「歹勢歹勢……」一旁的李士瑛不好意思地迭聲道。
她們母女倆相偕來菜市場買菜,順便散步,一個負責挑選,一個負責付帳,結果買過六攤,萬禮棻就付錯了三攤,不是少給、就是多給,還有一攤還沒付錢就想走人……實在是恍神得很誇張。
「你哦,心不在焉的,我現在要不牽著你,我看連回家的路你都會走錯吧?」
萬禮棻尷尬地牽了牽唇,權充笑容,都是薛宸淏害的,一直冷戰,把事情懸著,害她心神不寧。
買完菜,李士瑛挽著女兒的手,離開喧鬧的菜市場,走向回家的路。
「你又跟宸淏鬧彆扭了?」李士瑛見她一臉心事,失魂落魄的模樣,直覺猜測八成又跟上回差不多,只是這回為的又是什麼事?
「這次是他跟我吵,可不是我跟他吵。」她馬上澄清。「媽,你那樣問,好像難搞的人都是我耶。」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他怎會跟你吵?」李士瑛訝異又納悶,「宸淏幾乎是把你捧在手心,對你百依百順,怎麼可能跟你吵?」
萬禮棻一時語塞,母親說得的確沒錯,只要她開口,他從沒拒絕……可這一次他不但沒把她的話聽入耳,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和塗永賓賴在一起,為此跟她大吵,還避不見面……一思及此,她的心越發感到窒悶難受。
「是為了什麼事吵?」李士瑛擱下手中的數個紙袋,一邊問道。
她歎了一口長氣。「他亂吃醋,我有個做藥廠經理的朋友,偶爾會來探探班,一起吃個午飯,他居然說人家對我意圖不軌,還不准我跟他吃飯,他以為我們還是三歲小孩,可以討厭一個人就不理人家,做人怎麼可以這樣?」
「又探班又吃午餐,難怪宸淏會吃醋了。」李士瑛直接反應。「你確定那個人對你沒有意思?沒有追求你的意圖?」
「媽--你怎麼跟宸淏一鼻孔出氣,我都說了是朋友。」得不到聲援,她有點意外。
李士瑛怎會不瞭解自己的女兒,瞧她神態和語氣,目前該仍處於自我防禦階段,她再多說些什麼也是枉然,看來得再找個機會好好和女兒溝通一番。
只是鬱結氣惱已久的萬禮棻卻開始向母親發起牢騷,沿途喃喃抱怨,直到進了住家社區,行經花園--
咻!
某種暗器冷不防地從她們眼前飛過。
「小心!」萬禮棻眼捷手快地拉住母親。
「哎唷,嚇我一跳,是什麼啊?」李士瑛驚魂未定,兩人一同看向落地的暗器,竟是……
「蔥?!」她們愕然互視,還來不及反應,一堆蒜頭就又像子彈似的齊射而出,嚇得她們頻頻閃躲。「幹麼幹麼?造反了這是……」
李士瑛發現蔥蒜暗器來自熟識鄰居方太太家中,連忙在左閃右躲中深入險境,萬禮棻不得已,只好跟著母親涉險,裡頭戰況混亂,還夾雜咆哮--
「……老娘找你喝咖眺,你叫我喝速溶的就好,跟那個女人就可以去星巴克……」方太太說到氣憤處,手邊正好是一把菠菜,拿起來就啪啪啪地朝老公身上猛打。
「什麼那個女人,我跟你說過那只是客戶。」方先生邊躲邊解釋,頭髮、肩膀已然夾雜各種菜葉,模樣好不狼狽。
「既然只是客戶,那為什麼你要跟她出去都不跟我說?」方太太瞪住老公。
「我要接洽的客戶那麼多,難道個個都要跟你報備嗎?」方先生說得理直氣壯。
「我什麼時候要你個個報備了?你明明知道我就只介意那個女人,還老是跟她出去?你到底有沒有尊重我?有沒有把我這個老婆放在心上?」方太太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惱怒地拿起芭樂就想當壘球扔……
「欸欸欸,不能丟,那個打到人會受傷啦!」李士瑛趕緊上前制止。「厚,還好你今天沒有買榴蓮,不然大家都有生命危險。」
她閒來無事,擔任社區委員,人緣極好,左鄰右舍都有交情,這方太太年約四十歲,平時也經常小眾話話家常,還算熟悉,此刻介入夫妻爭吵,應該還算能說上幾句話。
「萬太太你來得正好,幫我勸勸她,不要沒事亂找碴,就愛胡思亂想!」方先生一見和事老出現,連忙討救兵。
「你不要她胡思亂想,就別做讓她懷疑的事嘛!」
李士瑛平常對方太太的困擾就時有耳聞,剛剛聽他們爭吵的內容也差不多拼湊出了大概,這會兒也能馬上進入狀況。
「不過是一些不得不的交際應酬,我又沒有做什麼錯事,她每次都這樣鬧上一回,簡直是不可理喻!」方先生說得滿臉不耐,語氣也是諸多責怪。
夫妻倆水火不容的激烈爭吵場面,因著有旁人在場,終於稍稍降溫,然而怨懟的眼神,依然如火,噴著熱氣,怒目相對。
萬禮棻站在門口目睹一切,突然覺得方先生的話怎麼聽起來超耳熟……那不就是她剛剛向媽媽抱怨時所說的話?而且這場實境秀也彷彿似曾相識……咦,那不就是那天自己和薛宸淏在壽司小棧外的翻版!
可為什麼她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待這件事時,卻覺得方先生自私又不體貼,完全不顧另一半的感受,斷然地我行我素……莫非,她也是這樣的嗎?
「是啊,小方你是沒做錯事。」李士瑛開口居中緩頰。「可是明知道老婆介意還隱瞞,教她怎麼不亂想?這種狀況是可以避免的呀。」
既然是和事老,總不能偏袒任一方,於是她又轉頭規勸起方太太。「你啊,也收斂一下醋勁,鬧得左鄰右舍無人不知,多不好意思啊。」
沒想小方竟因此露出得意的神色,李士瑛馬上又將矛頭一轉。「小方你也該站在你老婆的立場想想,為什麼她會這樣?如果換作是你,有個男人三不五時接近你老婆,你老婆卻不顧你的反對常跟對方來往,你還能不能平心靜氣?」
李士瑛說得振振有詞,教方氏夫婦不覺沉默,連一旁的萬禮棻也因這番話陷入自省。
如果是她,肯定會氣到血壓飄升,不想再理他了!因為這擺明了不尊重、不在意她的感受嘛!倏忽之間,答案顯而易見,萬禮棻心口像被刀斧重重一砍。
薛宸淏不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氣得只撂下近似分手的話語,轉身離去,就此再無消息,迄今已經七天……
原本自以為理直氣壯、原本以為只是他亂吃飛醋、原本以為只是他……原來,自己也不完全是對的,甚至,還錯得更多?
「好了,別吵了,彼此也好好冷靜想一想。」李士瑛分別拍拍夫妻倆肩膀。「把散落一地的東西統統撿起來,這可是花錢買的,不要糟蹋食物。」
夫妻倆雖然還在氣頭上,還是乖乖地撿拾滿地的青蔬。
李士瑛想著架也勸妥了,可以走人了,哪知道卻見女兒竟杵在門口發怔。
「怎麼,嚇呆啦?」她伸手在女兒面前揮了揮。「走了,回家。」隨即拉起女兒的手就往外走。
萬禮棻走著走著,這才慢慢從恍惚中回神。「媽,我覺得自己是翻版方先生耶。」她吶吶地說。
李士瑛頓了頓,聽懂了她的意思,哂然一笑。
「你才知道唷,若以道理論斷,他的確沒有做錯,然而從情感面來看,他可以做得更好。」
見女兒沒有否定辯駁,李士瑛想著她該有所省悟,不由得加深了唇邊笑意。
「不過,凡事也該多往好處看,不可否認,宸淏原本放蕩不羈的性格的確因為你而收斂不少,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事情,你鍾阿姨不止一次興高采烈地對我說,這可是她家宸淏有生以來品行最乖巧的時候!」
聞言,萬禮棻內心陰霾頓時一掃而空,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開來。可見那男人是從小皮到大吧?
哎,看來不道歉是不行了,只是她臉皮薄,直接低頭認錯,好像很糗很沒面子。
不過,都冷戰了這麼多天,總得想個辦法突破僵局才行。
真不知道薛宸淏這些天是怎麼過的?現在又在做什麼?該不會,和她一樣等著對方主動來認錯妥協賠不是吧?
唉,不論問題解決或沒解決,怎麼都免不了煩惱啊?
薛宸淏這些天是怎麼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