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了紫竹殿,坐在御輦上被冷風一吹,人也慢慢冷靜下來。
想起剛才的事,他自己也覺得有些納悶,本來是想去找柳美人問問自己念念不忘的那人的情況,順便再看看能不能再打聽些有關玉蕭的事情,沒想到一見到她就無名火起,再被姚貴妃那封信一激,更是發了通脾氣,偏偏這脾氣還發得毫無道理,最後只好灰頭土臉地離開。
很久沒有這樣偏聽偏信,不分青紅皂白就去斥責別人,如果不是柳美人當場就露出守宮砂給他看,他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立刻就令人把她拖下去砍了,事後想起,才覺得適才的確有些衝動。雖然自己也樂見柳美人被其它嬪妃陷害,但這種關係到皇家顏面的事,自己沒有落實就去責問,實在很不符合自己一貫謹慎的作風,難道是老了麼?易怒?皇帝不禁有些暗暗的灰心。
同樣的夜,皇帝在這邊傷春悲秋,而離他不遠的飛鴻宮花木蔥籠的庭院裡,大皇子蕭元慶正一個人靜靜地喝酒。
飛鴻宮佔地頗廣,裡面的庭院也較大,院內廣植花草樹木,從各地運來的奇花異草、怪石奇松零落地分佈在院內各處,人工穿鑿的幽泉叮咚作響,盡顯精工細刻的完美景致。
時值半夜,四下靜寂無聲,冷冷的夜風吹過,唯有樹葉彼此低語的沙沙聲幽幽響起。
蕭元慶坐在八角涼亭裡的石桌旁,一手提起酒壺給自己斟了冷酒,另一隻手端起一飲而盡。冰冷的酒液隨著喉嚨直抵胸膛,彷彿將夜的冷意也帶進體內,沒等到酒的熱力上來,他又斟滿酒杯,再將一杯冷酒含進嘴裡。
瞇著眼品了一下酒的味道,他一下將酒盡數嚥了下去,而後「砰」的一聲,拿著酒杯的手猛地砸在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微微弓著的背晃了幾晃,蕭元慶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些醉了,剛剛在母妃的壽宴上他就飲了不少酒,回來後又獨自飲了半天,不醉才是怪事。在那樣的宴上,他除了飲酒也無事可做,只是回來後為什麼還要繼續喝,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沒細想,只是覺得胸中似有無數嘈雜的聲音在瘋狂地叫囂,令他煩燥不已,只得靠這冰冷的酒把它們強行壓制下去。
「表哥,夜深了,早點安歇了吧。」身後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蕭元慶知道那是他的表妹,也是他的妻子姚氏。從他開始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將來必定會娶母妃娘家的一個表妹為妻,他身為長皇子,是繼承皇位最有力的人選,母妃豈會讓這個極可能成為太子妃的位置落入他姓之手,所以,他的婚姻從他一出生就已經被安排得妥妥當當。
只是,當表妹成為妻子,當生活從最初的新奇變成平淡,當之後的一個個侍妾被他拋之腦後,他開始覺得,女人,竟是如此無趣,只不過是身體有需要時發洩的工具而已,任他平時看去多美麗端莊的女子,一到床上,便只會曲意奉迎,施展渾身解數取悅於他,而究其原因,只因為——他是長皇子!如果他蕭元慶不是生在皇家呢?
「下去!」他厭煩地朝身後揚了揚手,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如果可以,他真想將那一張張帶著故作的嬌柔,渴望從他那裡得到各種好處的臉象揮蒼蠅一樣揮開;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再見見那個……
蕭元慶原本有些耷拉著的頭微微一抬,毫無焦距的眼睛迷茫地眨了眨,怎麼又想到那個女子了,難道是因為今夜壽宴上聽到那個柳美人吹奏的蕭聲?呵,身邊這麼多一心討好自己的人不去管,偏偏去想一個試圖傷害自己的人,當真是有些醉糊塗了!不過說起來,那只蕭真的很罕見,如果那個女子穿著白裙,如那日般站在風裡吹起這只蕭,不知會是怎樣一幅冷艷動人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