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深夜,翠紅樓卻門戶大開,裡面簫鼓絲竹聲聲不絕,幾個花枝招展的女子正站在門口,手搖香帕,輕擺柳腰,向著過往的男人秋波亂飛,恨不得一伸手將人都拽進樓去。
沐若清目瞪口呆地看著正被一個妖媚的女子貼附著的蕭逸塵,那女子妝扮艷麗,兩眼泛光,臉上諂笑,半嗔半醉地不知對他說著什麼。而他,沉穩佇立,俊容冷冽,毫不理會那女子,卻拿一雙深邃難懂的黑眸灼灼盯著對面的她!
天啊,自己眼中那個於無人的深夜,獨自月下撫琴抒懷,清冷寂寞,忍辱負重,孤高桀傲的樂遙的二哥,竟然跑來逛青樓、進妓院?!
沐若清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實擺在眼前,她再怎麼使勁眨眼,也不能讓此刻的他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
看著那個兀自依附在他身邊的女人,沐若清突然沒來由地生出一股怒氣,手也在不知不覺中狠狠攥緊!噢,我怎麼這麼傻,居然想要幫這個外表飄逸若仙,內裡卻如此骯髒齷齪的一個人!我居然還巴巴地讓玉郎去幫他偷東西換錢,好讓他有做事的資金,令他少受世間俗事的紛擾,可他呢,原來竟是如此一個惡俗不堪的人!
蕭逸塵突然看到沐若清時,也不由吃了一驚。
沒有想到會再次遇見她,雖然上次見到她時,她的美麗,她的搞怪,她的窘迫,她的率真,她的可愛,她的音律和詩詞上的才華,甚至她對樂遙奇怪的態度,讓他心底升起一種莫名的情愫,但當雲捷問他要不要去查查那女子時,他卻有些猶豫了。
這許多年,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女子動心,也不知道喜歡上一個女子會是什麼樣子。他不知道自己對那個初次相逢的女子的奇怪感覺是什麼,那種既熟悉、又溫暖,只覺得在她的周圍,似乎天地都特別敞亮的感覺,彷彿在他平靜無波的心裡,打開了一扇門。那扇門裡,有鳥語,有花香,有蔚藍亮麗的天空,有碧浪滔天的曠野,那是一個他此生從未經歷過,卻又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憧憬嚮往的天地。
分手後的這些日子,常常會想起那天看見她時的情形,那些古靈精怪的題目,她窘得通紅的臉頰,她作弄妹妹時促狹搞怪的笑容,她打扮成男子時玉樹臨風,卻又故作瀟灑的好笑模樣,時時讓他不知不覺中微微走神。
這些反常的表現,被他的侍衛看在眼裡,明白在心裡,卻沒人敢點醒他。
有時也會發現自己在走神,於是他心底自嘲,或許是被那女子嬌媚的外表所迷惑了,時日一長,自會淡忘,所以,他便慢慢等待那女子俏麗的身影,從自己心底抹去的那一天。
只是,天,似乎不從人願,這晚當他從翠紅樓踏出那一刻,他的視線便像被什麼牽著似的,直直落在那個他希翼淡忘,卻又一直清晰存在他心底的倩影上。
那個明明只見過一面,卻讓自己莫名感到熟稔親切的白衣女子,她在想什麼?為何她的眼神如此迷惘?曾經顧盼生輝、晶瑩清澈的雙眸,茫然停在不知名的遠處,那記憶裡跳脫靈動的身形,此時卻有些僵澀凝滯,令人不禁為她擔憂,她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樹葉婆娑,燈影昏黃,那個在空寂無人的街上,踽踽獨行的身影,是如此孤單寥落、惹人憐愛,這一瞬間,蕭逸塵只覺自己多年來平靜詳和的心,毫無理由的急速跳動起來!
心底有個聲音在喧囂:不要再漠視她,不想再淡忘她,不能再……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