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們這些人的青春,每一個人都是暗傷連城。
我們分成兩部車各自散去之前,我把宋遠拖到一邊,我緊緊地抓著他戰慄的雙手,無比誠懇地跟他說:「宋遠,無論怎麼樣,你還是要跟素然姐和解,明白嗎?」
平日裡總是吊兒郎當一副二世祖模樣的他,眼睛通紅的看著我,在某個瞬間我覺得,這個貪玩的男孩子好像突然長大了。
他說:「我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她,她做什麼都是為了我。」
我們兩個人看著對方,作為羅素然最親近的兩個人,我們誰都不願意承認,心裡有個地方,真的坍塌了。
那個晚上許至君不想回家,我就陪著他在江邊坐了很久很久。我從來沒有想過除了林逸舟之外,我還有這樣的耐性陪伴另外一個人。
時間不太晚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在散步,或者騎多人單車,車輪經過留下一片笑聲。
我們背靠著背坐在石凳上看著一些人放風箏,長長的風箏線上串著很多綵燈,遠遠的看上去就像一顆一顆星星在閃亮。
我忽然覺得,許至君也像我暗淡青春裡的一顆星星,明亮,璀璨,卻也遙不可及。
他握住我的手,忽然長歎一聲,然後緩緩說:「很久之前總是從思瑤那裡瞭解關於你的事情,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們會這麼親近。」
夜晚的風把我的頭髮吹得很亂,不知不覺之中我的頭髮已經很長很長了,不知不覺之中時光就這樣流逝了。
早幾年張愛玲大熱的時候,我也裝模作樣讀了幾本,印象中最深的不是很多人都交口稱讚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中那段經典的文字,而是《十八春》裡一句普通的對白。
你問我愛你值不值,你可知道,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
許至君一定沒有看過這些,他的童年是在進口玩具和日本動漫中度過的,他這個年紀的男生如果讀過張愛玲,那才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他不知道這些,可是他確確實實做到了這些,這就足夠難得了。
在經歷過跟林逸舟那樣顛沛流離之後,我才體會到現世安穩的難得,能夠讓我一想起他在就覺得寬慰的人,只有許至君。
至於林逸舟,那是另外一句我喜歡的詩了: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他是一個浪子,帶著渾身鋒利的銳氣,劃傷自己也劃傷了身邊的人。然而,總有一天,浪子也會疲倦,浪子也要停靠,只是到了那個時候,不知道恰好路過他身邊的那個人是誰。
他那麼多緋色傳說,那麼多紅顏環繞,是甲乙丙,還是ABC,或者真的就是封妙琴……但都與我無關了。
我希望他幸福,即使我不是這個幸福的一部分,即使風水輪流轉,我卻永遠不在那個輪子裡。
而此刻,我希望他幸福的那個人,帶著他的女朋友,跟一群狐朋狗友坐在一間清吧裡,喝著黑山黑啤。
這種啤酒是捷克啤酒的代表,採用深層井水,6個月的底層發酵,在濃烈的焙焦麥芽中夾雜著一股令人驚異的果味清香,苦中帶甜。
封妙琴手腕上帶著一隻CK的腕表,不仔細看的話會以為是一隻手鐲,設計非常漂亮,這是她前一周死纏爛打讓林逸舟買給她的。
身邊有個識貨的女生挑了挑眉,問她價格,她故意趁DJ換碟的時候大聲說,也不貴,才三千,還打9折。
林逸舟瞟了她一眼,雖然光線昏暗,但她還是立刻察覺到了他的不快,即時收聲,但臉上也露出了很不爽的表情。
十一點半的時候,清吧的老闆娘來了,立刻有很多女生圍了過去,林逸舟這一堆的女生也都像蜜蜂聞到了蜂蜜的清香,全部哄然而上。
林逸舟叼著煙,皺著眉問:「她們幹什麼呢?」
在一旁開酒的服務生解釋說,我們老闆娘每天晚上都會在這裡幫客人算算塔羅牌,無論什麼都算得很準,所以有不少人是慕名而來的。
搞清楚這個原因,林逸舟笑著問封妙琴,你要不要去算算?
可惜她還因為他之前瞪她的那一眼而耿耿於懷,嗤笑了一聲之後起身扭著往洗手間的方向去了,林逸舟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懶得理她。
隨著一個女生跑過來用一種死了人一樣的語氣告訴他們「真的好準啊」之後,林逸舟也躍躍欲試,不准也不會少塊肉。
他坐在老闆娘對面,老闆娘問他,算什麼?
身邊的人都在起哄,算愛情,算愛情。
他笑了笑,就算愛情好了。
原本只是抱著好玩的態度來試試,並沒有真的想過會聽到什麼金玉良言,可是在抽牌的時候他還是表現得十分肅穆。
此時封妙琴已經從洗手間裡出來了,看到林逸舟在算,她也站在周圍饒有興致的跟著大家一同圍觀。
然而,老闆娘的第一句話,就讓原本熱鬧的氛圍凝固了,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變成了尷尬的表情,封妙琴的面孔更是像結了冰一樣。
老闆娘說,現在你身邊的這個人,不是你的真愛。
滿室的重金屬音樂在頃刻間化作了寂靜,那些鼓點像是打在了封妙琴的心臟上,她幾乎是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林逸舟,而林逸舟就是在她仇視的眼神中,漫不經心的說出了那句話。
「真的蠻準的。」
這句話導致那天晚上封妙琴像瘋了一樣跟林逸舟吵架,她坐在副駕駛上幾乎是聲淚俱下地質問他:「你怎麼可以當著那麼多人那樣侮辱我!」
林逸舟專心致志的看著前方的紅綠燈,左手伸在窗外撣煙灰,輕描淡寫地回答她:「我又沒說錯,確實很準啊。」
封妙琴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人,她好像是忽然之間才明白,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他不會像很多男生那樣看到女朋友哭了就妥協,退讓,承認是自己錯。
他不會。
她慢慢的轉過頭去,看著窗外,過了片刻,她笑了。
她用激憤地語氣問他:「那麼,誰才是你的真愛呢?程落薰嗎?」
一個急剎車,沒有系安全帶的封妙琴由於慣性撞到了擋風玻璃上,她瞪大眼睛,怒視著林逸舟,沒想到林逸舟眼中的憤怒比她還要多得多,一時之間,她被震住了,說不出話了。
林逸舟指著她,一字一頓:「你給我閉嘴!」
當時是凌晨2點43分,林逸舟的車停在五一路的十字路口,他跟封妙琴在車中怒目相視。
凌晨2點43分,許至君的也車停在五一路的十字路口,在等紅綠燈的空擋,他抽出右手握住我的左手。
30秒後,綠燈亮起,他們由東往西,我們由西往東。
兩輛車交錯而過,他們沒有看見我們,我們也沒有看見他們。
只有上帝看到這一切。
把封妙琴送到家門口,她下車的時候,氣鼓鼓地對林逸舟說:「我想要一條施華洛世奇的項鏈。」
林逸舟閉著眼睛,點了點頭,他說:「就當我送你的分手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