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范庭蘭點了王芳身上的睡穴,王芳身子一軟,雙眼沉沉地合上之後,他便走出房間,下樓來到客廳,一眼就看到龔破夭已經坐在沙發上。心裡不由歎道:老大的身手真快!
「老范,你先休息,我值頭班。」龔破夭沒等范庭蘭開口,即道。
范庭蘭欲開口推讓,可他的嘴還沒張開,龔破夭已不見了蹤影。顯然,龔破夭已飛上了樓頂。
王習家的雖是三層小樓,可周邊都是平房的多,這幢小樓便顯了高,視野十分開闊。龔破夭蹲在磚牆前,往北一望,即可看到一里外的今村均總部。對著的是正門。其他幾組人落腳的地方,也是環繞著今村均總部,就像舒展開的梅花花瓣,將今村均的總部團團圍著。龔破夭他們的落腳點,也是分而不散,環環相扣。即任何一個點,都有左右兩個點遙相呼應,相互掩護。只要一個點發現情況,發出暗號,其他的幾個點立馬就會知曉。
臨近天亮,天色特黑。
日軍全城戒嚴,也實行燈火管制。整個南寧城,便黑得死寂,仿若一片一墳場。
龔破夭掏出了望遠鏡,卻沒有拿來用。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裡,用了也沒用。以他龔破夭凌利的雙眼,也只能穿過百來米的距離,看到一些朦朧的影像。
遠不用嗅覺、感覺、靈覺來得實在。
鼻子往空中吸了幾下,龔破夭嗅到了彭壁生他們的氣息。心裡略加分辨,他已知道彭壁生和陳節在他的左面,蔡如柏和佟大芳在他的右面。彭壁生的左面是孫玉國和趙卓賓,蔡如柏的右邊則是萬全策和李紹嘉。
所有的人都安全到達了預定的位置。
劉農峻呢?
腦海裡飄出這三字,龔破夭的心口感到微微的暖,仿若春風撫慰。
嗯,峻峻也沒事。
龔破夭放心了。
掃視了一下四周的街巷,沒發現什麼異樣的情況,龔破夭才轉過身子,坐到地上,背靠著牆。
雖然感覺到有點睏,可他卻沒有多大的睡意。
昨晚蔡如柏收到尉遲風傳來的一個信息——
日軍第五師團第十二旅團長中村正雄少將,乃是中村正島的大哥。
龔破夭知道,1939年11月24日,號稱「鋼軍」的日軍第5師團之中村正雄12旅團攻佔南寧。很顯然,這中村正雄就是第五師團的急先鋒。他龔破夭的團長邵一之,也是死在第十二旅團的聯隊手下……
想起這,龔破夭的心就癢癢的,恨不得飛到第12旅團的駐地,手刃了中村正雄。
但他們此次的主要目標是鈴木俊三,而非中村正雄。
尉遲風為什麼會發這個信息給他們呢?是因為第十二旅團的第二十一聯隊守在崑崙關,國軍的新五軍遲早要和中村正雄對壘?
那麼,尉遲風的意思是什麼?要他們誅殺中村正雄?
不可能。
誅殺中村正雄,他們當然會很痛快。但這卻犯了軍事大忌。殺了中村正雄,日軍還會派中村一雄、中村二雄來。兩軍交戰,講求的是知己知彼。就像下棋的人,總愛找自己熟悉的人下,就是因為知道對方的棋路,行棋的脾性,不管是輸是贏,心裡都有個譜。中村正雄的第十二旅團,雖然號稱日本的「鋼軍」,很是張牙舞爪。可因為中村正雄侵華的時間比較長,國軍對其情況都比較熟悉,可謂知根知底。以杜軍長的性格,顯然不會「吃」掉他中村正雄就算數,而是要吃掉他的整個旅團。
這麼一分析,龔破夭的心也漸漸明晰了起來。
心下一明晰,神經也鬆弛了,一陣睡意便襲上他龔破夭的心頭。
當他的眼皮正在打架的時候,范庭蘭來到了他身邊,「老大,該你休息去了。」
站起身,龔破夭哂然一笑,「差點就睡著了。」
「去吧,那快去吧。」范庭蘭催道。
龔破夭抬頭望了望東方的天空,那已經露出了亮光。
感到心裡暖了一下,劉農峻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郭超常。
「咋啦?」郭超常朦朦朧朧地問。
「老大在想我了。」劉農峻興奮地答。
「唉,以為是哪個女孩子想你。」郭超常故意唉聲道,實則劉農峻一說,他的心就朝龔破夭飛了去。
「你好沒良心。」劉農峻怪郭超常。
郭超常嘻嘻一笑,「誰說我沒良心?你以為我不知道是老大叫你來找我的啊?我這一兩天下來,就感到老大好幾回念著我。」
「算你。要不跟你沒完。」劉農峻道,然後側了個身,繼續進入夢鄉。
聽到一聲貓的驚叫,劉農峻和郭超常都醒了過來,拔槍在手。
不一會,便從糧袋外面傳來了日軍廚子的聲音——
「這頭死貓,吃得倒肥。」
「天天大魚大肉的,還能不肥?」
接著是「喵喵」的親暱聲,顯然是那隻貓繞著日軍廚子的腳邊撒嬌。
「好了,乖乖,晚上會有好吃的給你。」
接著是扛糧袋的聲音。
腳步聲下樓。
郭超常不由朝劉農峻伸了伸舌頭。
兩人說好輪流值班的,可不知何時,都一塊睡著了,且一睡就睡到了下午。若不是花貓的驚叫,為他們發出警示,說不定他們的呼嚕聲,就會傳到外面去,而被日軍廚子發現。
這時,花貓鑽了回來。
劉農峻馬上將她抱入懷裡,輕撫著她的背,「貓貓啊,我們的好乖乖,又多謝你幫了我們的忙。」
花貓溫柔地「喵喵」了幾聲。
傍晚的時候,樓下的廚房就熱鬧了起來。這是日軍一個中隊的飯堂。開飯的時候,日軍的中隊便齊刷刷地門前排好隊,先高聲唱一首軍歌。哪個小隊唱得雄亮,哪個小隊先入飯堂。
歌聲之後,聽著樓下傳來的碗盆聲,劉農峻和郭超常就像聞熱菜香一樣,喉頭咕嚕、咕嚕地吞嚥著口氣。
他倆可是早餐沒吃、午餐沒吃,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日軍廚子收拾好東西,熄了燈,關上了門,他倆才鬆了一口氣。
悄悄摸下樓,找到一些剩飯剩菜,兩人便狼吞虎嚥了一番。
邊吃,郭超常還邊悄聲地對劉農峻道,「多吃點啊,這可是一頓頂三的了,明天又——」
「不,打死我也不再在這裡窩藏了。每一刻鐘都叫人提心吊膽的。」劉農峻實話實說。
「以你的意思,我們今晚就行動?然後走人?」
劉農峻點了點頭。
填飽肚子,回到樓上,郭超常望著劉農峻問,「打算如何行動?」
「趕蛇出洞。」劉農峻胸有成竹地道,「到時我朝小詠司令的小樓房扔汽油瓶,把他從樓房裡趕出來,你在遠處朝他勾下扳機就行了。」
「我去扔汽油瓶。」郭超常道。
劉農峻對他搖了搖頭,「你不用跟我爭了,你還有傷在身。」
「我那點小傷算啥?何況都快好了。我個子小,目標小,不忍人注意。」郭超常仍爭。
「不用再說,就聽我這一回。」劉農峻沒有商量餘地地道。
郭超常便不好再爭。但為了劉農峻的安全,他再次詳細地介紹了這裡的地形地貌,連一棵樹、一條電線桿都不放過。他相信,像劉農峻這長條形的身子,一條電線桿都是極好的掩護物。
過了半夜,兩人才下了樓。劉農峻找來幾隻酒瓶,然後從日軍廚子用來生火用的汽油桶裡,將汽油灌入酒瓶,撕碎廚子的圍裙當導火索。郭超常幫他找來了一隻袋子。裝好汽油瓶,劉農峻對郭超常點點頭,示意他先行。
輕「嗯」了一聲,郭超常便從後門閃了出去。
郭超常走了一會,劉農峻猜他已經到達預定的位置——小詠司令斜對面的醫院。醫院與小詠司令的兩層小樓房相距不到三百米,中間是一片空地,視野十分良好。
閃了出門,劉農峻便藉著營房裡的屋角、樹木,迅速繞到小詠司令的小樓房後面。
郭超常早就偵察過,小詠司令的小樓房,白天門前有兩個崗哨,夜裡則沒有。只有流動哨每隔半個小時到那裡轉一轉。
剛伏在小樓後面的一堆草叢裡,劉農峻就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
是一隊流動哨。
流動哨只從前門走過,連後面都沒來看一下。
「狗日的小日本,真當中國是他們的家一樣了。」劉農峻心裡禁不住罵了一句。
等流動哨的腳步聲遠去,劉農峻馬上從草叢一躍而起,風搖雨擺似的,飄向小樓,然後腳一蹬牆壁,身子就飛上了二樓的一個窗沿。點著汽油瓶,劉農峻的身子馬上又沿牆而飛,將汽油瓶擲入開著的窗內。飛到樓下,又朝開著的窗子擲入汽油瓶。
火光一閃,接著就是一連串的爆炸聲。
劉農峻飛身而去。
身後的小樓房已火光沖天,並隱隱傳來嘰哩呱啦的驚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