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門,他往左一拐,就直奔寨子的東南方。那邊,槍聲劇烈,每一聲都在撞著他龔破夭的心弦。快點,快點趕過去……
龔破夭記得,那邊只有一座舊炮樓。也許是咸豐年代起的了,用的是泥磚。說是炮樓,實則並沒有炮眼,只有射箭的口。箭口便大,對於現代武器來說,它並不能掩護身在箭口的人。
炮樓不高,只有兩層。
龔破夭飛身縱到炮樓下面,就聽到炮樓上只響起五六枝火藥槍的槍聲。另外旁邊的房屋裡,也只有六七枝火藥槍的槍響。心下不由一沉……
寨裡的幾十個獵手,難道就只剩下十幾個人了?
飄入炮樓,龔破夭一腳就踏在粘乎乎的血漿上。張眼一掃,五六個獵手已經陣亡。
往外射了一槍的楊傑回身看到他龔破夭,便一臉悲愴的神色,顫聲地道,「破夭,你還來送死幹嘛?」
龔破夭沒直接回答楊傑的話,而是反問,「我爹呢?」
「他在二樓。」楊傑邊答,邊往槍筒填裝火藥。
龔破夭剛要飛身上樓,正在箭口射擊的錢亮突然「啊」了一聲,便身子往後倒下……
額頭赫然著兩隻槍眼。
瞪著雙眼,錢亮死不瞑目。
龔破夭二話沒說,跳到箭眼,舉起獵槍就朝外射了一槍。
當他收槍,側身,對方的十幾顆子彈,便像長了眼睛似的追了過來,打得箭眼塵土紛飛。
要不是他閃得快,肯定就吃子彈了。
好快的身手。
龔破夭心裡不由道。
對陣亡的獵手,他龔破天就十分無語了。像錢亮也是寨裡的好獵手,都是眼明手快的,但對方畢竟不是獵物,而是訓練有素的、手持現代武器的日本特工。
心裡惦著父親,龔破夭便對楊傑道,「傑哥,你自己小心點了。」
楊傑「嗯」了一聲。
飄上二樓,龔破夭看到父親龔嘯天正背對著他,朝外射了一槍,身子迅速閃到一邊,嘴裡罵道,「狗日的小日本,看你狂,讓你腦袋長天花。」
顯然是射中一個日本特工,鐵砂在他腦袋上開花了。
「爸,你還真行。」龔破夭本想高興地讚的,但說出口的話,卻帶著一種蒼涼。
龔嘯天呵呵笑道,「我不行,我還叫獵王啊?」
其他兩個獵手也道,「是啊,沒有你爸指揮的話,我們寨子早就被破了。」
「嘿嘿,功不在我,在大伙的一致同心合力。」龔嘯天謙然地說。
龔破夭躲在一隻箭口後,往外觀察……
月色之下,只見日本特工的幾挺機槍在楓樹腳下噴吐著火焰。那楓樹林本是寨人乘涼納腳的地方,此刻卻成了他們天然掩體。有了這些掩體,獵手的火藥槍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藉著火力掩護,一些日本特工往前縱躍,欲衝入寨子,但都被獵手的火藥槍壓住。只要他們一露身子,火藥槍的散彈便飛射到他們身上。他們也就不敢妄動,只能從一個障礙物跳到另一個障礙物,以此保護自己。
月色之下,龔破夭也看到了,楓樹林兩邊,均躺著十幾個被打死的獵手。他們顯然是想從兩邊衝殺過去的。
正望著,突然從楓樹林裡傳出火藥槍的槍聲。
聞聲,龔破夭知道有十來枝火藥槍。
這些獵手當是父親龔嘯天安排去的。父親將圍獵的方法用在戰場上了。
轉回身子,龔破夭便欣佩地望著父親。
龔嘯天剛毅的臉上,也閃過一絲笑意。
但火藥槍的槍響之後,楓樹林頓然槍聲大作,慘叫聲此起彼伏。
有川音。
有日本聲。
然而,龔破夭側耳細聽,便聽出川音居多,一種不祥之感,閃過心頭。
雖然無法看到楓樹林裡的慘烈,但他龔破夭從對方的幾挺機槍轉向獵手偷襲的方向,就知道獵手凶多吉少了。
不一會,當機槍重新轉回他們這邊,楓樹林裡就再也聽不到火藥槍的槍聲了。
「爸,撤吧。」龔破夭對父親道。
龔嘯天慘然一笑,「我能撤嗎?你走。你快走。」
是的,父親一生英雄,怎麼會在大敵之前逃離?
龔破夭也就不答話,伸出火藥槍,瞄住一個跳躍起來的日本特工,就一槍打了過去。
好像知道他龔破夭要射他似的,那日本特工僅僅快了0.1秒,便避過了他龔破夭射出的散彈。
就這麼一瞬間,龔破夭就驚訝不已……
因為那日本特工,正是與他在南京交過手的中村正島。
既驚訝,龔破夭心下又不由寒顫。
這中村正島,可謂是日本的一流特工。早在日軍進攻南京之前,就隻身潛入南京,搜集情報。國軍軍統駐南京站的站長尉揚與之幾經交手,也奈他不何。他就像鬼影一樣,來去飄逸,不可捉摸。
正想著,中村一聲令下,幾挺機槍集中射在炮樓。
頓然彈雨。
彈雨掃得炮樓磚飛木碎。
龔破夭不管父親撤不撤了,對另外兩個獵手說了一聲「快走」,便一手拉起父親就往樓下奔去。
到了樓下,只見楊傑已倒在血泊之中。
「破夭,放開我,我要與炮樓同在。」龔嘯天高聲道。
「爸,不能硬拚了。」龔破夭道,硬拉著父親跑出了炮樓,鑽入了巷子。
「轟隆」一聲,炮樓塌了。
龔破夭鬆開手,龔嘯天不由罵了一句,「媽的小日本,人小,武器倒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