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天:「這個我不知道,不過蔣瑤確實是個猛人。
當時,那個死太監吳經,沒把蔣瑤這個地方官放在眼裡,只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膽敢抗命,就殺了你!』
蔣知府說了半天好話,卻得到這麼一個答覆,氣憤到了極點,豁了出去:『趁早告訴你,我抗命自然該死,但百姓是朝廷的百姓,要是逼反了他們,到時追究責任,你也跑不掉!』
吳經一盤算,倒也是這麼回事,這才老實了點,局勢終於得到控制。」
玉絮拊掌讚歎:「好一個蔣瑤!好樣的!」
皓天笑道:「還有更好樣的呢!要說這位蔣知府,也真是硬漢。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他也徹底想開了,無非就是一死,還有什麼話不敢講,因而打定主意,要讓朱厚照早點滾蛋。
朱厚照真的來了。他老人家倒還比較老實,只是拿著魚竿,去湖邊釣魚。
蔣知府也在一旁陪同。此時,江彬已經得到吳經的報告,說這個蔣瑤妨礙他們發財。
於是,江彬準備難為一下這位知府。
正巧此時,朱厚照釣上一條大魚,按照老傳統,開玩笑的說:『這條魚可賣五百金!』
江彬在一旁聽見,立刻說:『蔣知府,這條魚你就買了吧。』
這明顯是坑人,可出人意料的是,蔣瑤竟然答應了。他不但答應,還馬上趕回家拿錢。沒過多久,蔣瑤就捧著一些首飾和一堆衣服回來了。
朱厚照奇怪了:『你這是幹什麼?』
蔣瑤昂著頭大聲說:『國庫沒有錢!我只有這些東西。』
江彬嚇得臉都白了,朱厚照卻沒有發火。
他低頭想了一下,笑了起來,把魚丟給蔣瑤:『你去吧,這條魚送給你了。』
事情到這裡,也算告一段落了……」
玉絮:「聽你這麼一說,我不那麼討厭正德了。」
皓天:「說實話,在某些方面,我挺欣賞正德的。
當時,蔣知府可謂是多年死火山突然爆發,一發不可收拾,打定了主意,就算死也要把朱厚照這尊大佛送出揚州。
不久之後,朱厚照派人來找他要當地特產——瓊花。
蔣瑤先生是這樣回答的:『瓊花本來是有的,但自從宋徽宗去北方打獵,這花就絕種了,所以沒花送陛下。』
這是一句十分刻薄的話。所謂去北方打獵,學名是北狩,就是當俘虜的意思,這是明目張膽地把朱厚照先生比作亡國之君。
傳話的人嚇得目瞪口呆,半天呆著不動。
蔣瑤隨即大喝一聲:『愣著幹什麼,照原話去回就是了,有什麼事我來承擔!』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朱厚照聽到這句話,只是歎了口氣,笑了笑,輕鬆表達了他的意見:『也就這樣了,我們離開這裡吧。』
在這場皇帝與文官的鬥爭中,執著的蔣瑤勝利了,準備歡送朱厚照先生早離疆界。
可是朱厚照先生永遠是出人意料的,就在他即將離開揚州的時候,找來蔣瑤,直截了當的告訴他:自己不能白來,無論如何,你得搞點本地土特產品給我。
這就是傳說中黑暗專制、恐怖獨裁的明朝皇帝,如此低聲下氣的要東西,著實體現了其『專制獨裁』的本質……」
玉絮:「確實挺『恐怖』的……這個真的是正德皇帝麼?」
皓天:「童叟無欺,如假包換。朱厚照的態度固然讓人吃驚,但更意外的事情還在後頭。
對於皇帝的要求,蔣瑤只回答了一句話:『揚州沒有土特產。』
對此,朱厚照又是一陣苦笑。但皇帝大人就這麼空手開路,似乎不太體面,結果無奈之下,他硬要了五百匹苧白布,也算掙回點面子。
蔣瑤終於鬆了口氣。雖然他不喜歡朱厚照,但基本禮儀還是要的,人都要走了,總得意思意思。於是他命令下屬擺了酒席,請朱厚照吃飯,算給皇帝大人送行。
可在酒席上發生的事情,卻讓這位知府終身難忘。
朱厚照鄭重其事的接受了邀請,向官員們揮手致意。大家正準備聆聽他的指示,這位仁兄卻突然翻了臉:『擺這麼多酒席幹什麼,我也吃不了,你們竟然如此浪費麼?』
下面的蔣瑤捏了捏自己的臉,怕自己在做夢。一夜之間,朱厚照怎麼就轉了性,成了勤儉持家的模範?
可皇帝大人似乎越說越氣,發了話:『我不吃了!』
看著皇帝發了火,官員們不知所措,現場氣氛十分尷尬。
不過不用急,朱厚照先生的這句話還沒說完。沒等官員們反應過來,朱厚照卻又換了一副笑臉,補充了剛才發言的下半句:『把這些酒席折成銀兩,交給我就是了。』
現場立刻陷入了寂靜。極度的寂靜。
怎麼著?吃不了打包帶走也就罷了,您還要折現金?這兄弟還真講實惠啊!
看著發愣發呆的官員們,朱厚照得意了,放肆的開懷大笑,就此揚長而去。
皇帝陛下自然不缺錢,更不用說這幾個酒席錢。他這樣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娛樂百官,其樂無窮啊!」
玉絮:「呵呵,如果能和正德交朋友,應該是一件挺不錯的事。」
皓天:「可我不放心呀!」
玉絮:「為什麼?你不是挺欣賞他的麼?」
皓天:「欣賞是一回事,放心又是一回事。朱厚照先生是個大色狼,你又長得這麼漂亮,要是被她看見,還能讓你離開麼!」
玉絮:「哎,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諒他正德也不敢把我怎樣。就算你對自己沒信心,也該對我有信心吧!我是這麼隨便的女人麼!」
皓天:「說的也是。我這麼出色,你還不是照樣沒上鉤。」
玉絮:「啐,少臭美啦!對了,你覺得正德是個怎樣的人?」
皓天:「從朱厚照先生的種種表現來看,似乎可以給他定上一頂荒淫無恥的帽子。但我們不得不說,這種結論未必是正確的。
如果仔細分析這位先生的舉動,就能發現,在他的種種反常行為背後,似乎隱藏著一種獨特的動機。這種動機的名字叫反叛。
朱厚照不是一個適合做皇帝的人。
因為皇帝這份工作,是個苦差事,要想幹好,必須日以繼夜的幹活,必須學會對付大臣、太監和自己身邊的親人,要守太多的規矩,有太多的事情不能做。
朱厚照做不到,因為他只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他就如同現在所謂的反叛一代,你越讓他幹什麼,他越不幹。他不殘暴,不殺戮,做出種種怪異的行為,其實只是想表達一個願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一個合格的皇帝,是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所以朱厚照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好皇帝。這才是那種種歷史怪狀背後的真相。朱厚照,只不過是一個投錯了胎、找錯了工作的可憐人。
朱厚照窮盡自己的一生去爭,想要的無非是四個字——自由自在。他一直在努力。」
玉絮:「你喜不喜歡自由自在?你為什麼想做一個偉大的君主?」
皓天:「我想,多數人都願意逍遙一輩子吧!只不過,如果人生沒有長遠的目標,也逍遙不起來。我想做一個偉大的君主,只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閒著,那樣我會很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