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又一次悄無聲息的到來。
這個日子裡，彷彿夕陽落下的特別快，脈脈餘暉，輕輕的灑在院落裡，將流韻軒輝映成了金色。
瑤曄的身影，被一抹陽光隱映成了柔和的金粉色。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湯碗，握緊了手裡的毒藥。
那是她從外面托人帶來的鶴頂紅，沒有解藥。
鞦韆在陽光裡孤零零的晃動，她的手冰涼。握緊，伸開，再握緊。幾番的掙扎之後，她終於憤憤的站起身，將手裡的毒藥扔掉。
端起那碗湯，逕自去找洛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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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洛硯坐在桌案描繪那幅仕女圖，風玉芊溫順的站在他的身邊，為他研墨。門外的風刮來，帶起一陣寒意，更帶來那個始料不及的聲音。
「洛，我來看你。」
甜膩的，依賴的聲音，微笑的眼神。瑤曄緩步走進來，側目，輕瞥洛硯身邊的風玉芊一眼，雙手端著盛湯的碗，笑意盈盈。
「瑤曄，這麼晚，你有孕在身，何必親自來呢，派人召我去即可。」
起身，有些擔憂的接過瑤曄手裡的碗，洛硯的眼神，依舊如十七歲那年，梨花樹下緊張她的少年。她的心一疼，抓住他的手，坐在椅子上。
「呵呵……這是我親自熬的雪鷂湯呢，聽說玉芊有了你的孩子，拿來給她補補。」
說起風玉芊肚子裡的孩子，瑤曄的嘴角，揚起一絲的失落。很快，便消失。但那樣的神情，還是落在風玉芊的眼睛裡。她羞澀的低下頭，躲開瑤曄灼熱的，幽怨的眼光。
「雪鷂湯？！你哪兒來的雪鷂？！」
如她所料，聽見是雪鷂湯的時候，洛硯的眼睛裡，不可思議的光芒。他握緊她的肩膀，急切的問她，似乎害怕她知道什麼。她暗自冷笑一聲，壓制內心翻湧的怒火，依舊是一張笑得無辜而燦爛的臉，還有，閃動的，清亮的眼眸。
「洛，你何必如此驚慌？是前些日子，我在院子裡抓住的。」
裝作不解的詢問著洛硯，她一瞬間，像是十七歲的那個，安靜在梨花樹下蕩著鞦韆的少女。
「哦，原來如此。」
洛硯在那一刻暗自鬆了一口氣，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臉上。瑤曄動了動被他握疼的肩膀，冷漠的喜悅浮上眉梢。
「嗯。洛，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
抓住洛硯冰冷的手，她緩慢的抬眼。依舊是十年前熟悉的，明媚的如陽光般的笑容。可是洛硯卻全身一顫，莫名的冷意浮上心頭。感覺到空氣裡，瀰漫著詭異的氣氛。而這一切，全來自於瑤曄的那個笑。
在她的身邊這麼多年，對她的觀察，甚是細微。方纔，明明看見她輕輕的挑眉，淡淡的笑了一下。那笑容，陰冷的讓人覺得陌生。
「什麼？」
不自覺的在風玉芊的目光裡，將被瑤曄拉住的手縮回來，洛硯若無其事的問道。眉宇間，依舊是淡漠的神色。但眼神裡，分明有著一絲對瑤曄的警惕之色。
「如果……如果這湯裡，有墮胎藥，你希望我和風玉芊，誰喝下去呢？」
青梅竹馬十五年，他一點點的動向，都落在她的眼睛裡。她淒然一笑，端起那碗湯，譏誚的說道。洛硯在她的那句話裡大吃一驚，低下頭，看著眼前有著蒼白眉眼的女子，覺得在那一瞬間，她陌生的與自己記憶裡的十七歲少女，判若兩人。「瑤曄！你……」
「唔……你不是說，一生都會忠於我的麼？為什麼要留著這個孩子呢，你和風玉芊的孩子。你該擁有的，是我和你的孩子啊。」
打斷洛硯的話，不容他再說什麼，起身，對上洛硯的眼眸。十七歲時那種期待的眼神，再一次讓他語塞。他轉過頭，逃避她輕笑似的目光，眼睛，盯著她微隆的小腹：「可是瑤曄，我和你，不可能有孩子的，你已經有了別人的孩子。」
是的，時隔十年的，我們的那些誓言，早就在桃花一年一年的敗落中，被時間衝擊的不著痕跡。
十年，你從公主到王妃，時間的打磨，已經將我深愛的九公主，湮沒在了流逝的年華里。
我，已然不再是你記憶裡的洛硯，而你，也不再是我心底深處，那個笑靨如花的瑤曄。
「那我可以不要這個孩子，你，會不要那個孩子麼？」
調笑的逼近洛硯，天真而純淨的眼神，無辜的再一次盯著洛硯詢問道。
「不！瑤曄，我不能傷害我的孩子！！」
洛硯抬頭，望著風玉芊慼慼的目光，想起她這些年的朝夕相伴，心一疼，鼓起勇氣，斷然的做了回答。
顯然，他最後的答案，是瑤曄早就預料到的。因為，在得知了洛硯的心意以後，她不哭反笑，縱然笑得心如刀割，還是義無反顧的笑。在笑容裡，將那些過往，一一的從心裡抹掉。
同時在心裡，拿起刀，親手殺死了十七歲那年，在大雪裡擁抱她的俊美少年：「呵呵……是這樣哦。果然，洛硯，六哥說的沒錯。你，已經不是十七歲時，誓死守護我的洛硯了。你的心，也已經不再是我的了。」
淒然的坐回到那把椅子上，她低眉，瞥了風玉芊一眼。拿起那碗湯，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唇邊，迴盪無比淒涼的話語：「是我太傻。」
「瑤曄！別喝！！」
被她的始料不及的舉動驚呆，洛硯在那一瞬間手足無措。他急切的揮手，打翻瑤曄手裡的碗。
但，一切為時已晚。
那碗裡，已經是空空如也。
瑤曄迎上他痛心而憂傷的目光，淡淡的一笑。轉身，惻然的目光，望著遠處，迎著春風，走出門去：「我，不會再執著了，洛。」
而風，在那一刻，再次帶來她悲傷的話語。彷彿在提醒洛硯，十七歲的誓言，在這一刻，一一的破碎了。
「我與你，從這一刻，就兩清了，請你記得。」
駐足，回眸一笑，如盛開後凋謝的落花。此刻的瑤曄，身上，竟然有著曾經身為公主的她，才有的燦爛光芒，刺得洛硯的淚水，溢滿了眼眶。
「瑤曄，別說傻話……我發誓，我今生摯愛的人，只有你。」
是的，此一生，只愛過這一個女子，卻無法給予她什麼。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是背叛者與被背叛者的關係。唯一能給予她的，就是那份至死不渝的愛。可是愛情，終究抵不過信仰。
她和她的六哥，都毀在自己的手上。
「我，不相信。」
在洛硯的淚光裡，她淒楚的搖搖頭，哀怨而決絕的對著洛硯說道。
從那一刻起，對他再也沒有一絲的留戀。這個自己執著的愛了一生的男子，最終，還是投進她人的懷抱。正如六哥所說，這個塵世，除了自己，沒有人，是可以依靠的。
那麼，我與你，就此別過了罷，洛硯。
「瑤曄，瑤曄……」
千萬遍的呼喊著離去的女子，對她做著最後的挽留。因為在那一刻他突兀的感覺到，若是這一次錯過去，也許，他們錯過的，就是一生。
她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不再回來了。而這麼多年她給予他的愛，也將收回。
儘管洛硯那麼悲切的呼喚，瑤曄還是沒有回頭。而是一步一步的走進了夜色裡，一邊走一邊仰起頭來，抑制她即將滴落的淚水。
夜色裡，那悲涼的歎息聲，在天空和落花裡縈繞著，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