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裡,無論何時,總是有著無數的台階,等著人一級一級的登上去。一旦登上去,便是滿地的荊棘。
深邃眼眸的男子,黃色衣衫,開始在殘陽裡翻飛。他在台階之下,佇立很久。
待到慢慢有了昏黃的燈光亮起,他終於跨出第一步,那一步邁出去,便再也沒有回頭的路。
書房裡,燈光亮起,昏黃的光芒,照不清帝王的臉。他靜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案上山一樣堆積的奏折。臉龐的線條,在燈影的輝映裡,妖冶而魅惑。
待凰羽剛剛踏進書房,他便緩緩的抬起頭,淡然一瞥。那一眼,足以顛倒眾生。仔細的看去,直挺的鼻樑,濃密的睫毛,細長的眼睛,微揚的嘴角。
他的容貌,足以傾國。
凰羽在心裡暗自讚歎,一抬眼,顏烈輕佻劍眉,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那樣的笑容,連瑤曄,都不及他。
世間,竟是有這般俊美的男子。
他的身側,隱隱泛著比陽光還要刺眼的光芒,讓世間的人們,都望塵莫及。
這樣的光芒,瑤曄無法比擬,自己更是無法觸及。
淡淡的一笑,凰羽的眼睛裡,泛起驚艷的大霧,不可思議的目光。
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是這強大的臧玉國的一國之君。
生活在這樣的身側,連瑤曄這樣的人,怕是都會自卑吧。何況,是那些泛泛之輩。在這樣的人身邊,每個人都在拚命的努力,生怕追趕不上他,離他越來越遠罷。
他的身上,有一種讓人想要追隨的氣息。
歎息一聲,凰羽的眼光,從顏烈的身上收回來。眼眸裡,細小的失落,都落在顏烈的眼睛裡。
「六哥。」
親切而溫暖的稱呼,就在凰羽愣神的時候在他耳畔響起。顏烈從椅子上起身,走到他的身側,伸出手,請他坐在椅子上。眼神裡的笑意,帶著散不去的陰霾。
凰羽全身一顫,嗅到陰謀的味道,隱隱的有些不安。顏烈方纔的眼神,隱藏一種看不見的危險,讓人神魂顛倒的同時,也心生戒備。
「閣下不必客氣。」
他低眉,坐在身後的椅子上,接過侍女遞來的茶,輕啜一口。望過去,此時的顏烈,已經回到他原本的位置,嘴角,噙著一抹莫測的微笑。
他一怔,突然有些猶豫。還未摸清對方的底細之前,就與他打交道,似乎欠妥。眼前的這個帝王,深淺難測,詭譎多變。似乎,並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角色。
「我此行,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但,剎那間的猶豫過後,他還是開口,提出了自己的請求。因為他明白,此時的他,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前行。即便前方是凶險的路途,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哦?六哥儘管說,我一定盡力而為。」
顏烈聽見他的話,嘴角的笑意更加深沉。他的眼神,穿越過昏暗的燈光,示意侍立的侍女們出去。繼而優雅的伸出手,請凰羽繼續說下去。
窗外,秋風肆意的刮過,呼嘯的聲音,迴盪在空寂的走廊。顏烈的話語,在秋風裡被帶向遙遠的國度。
天空,烏雲密佈,似乎,又要下雨了。
「想必你從瑤曄那裡聽說了一些罷,我想,借助你的力量,發動政變。」
那句話一說完,一道閃電劃過寂靜的天空。凰羽的臉,在閃電過去的瞬間,被照亮。
陰冷而蒼白的光芒。
與瑤曄,竟是那麼的相似。
顏烈心裡一緊,低下頭去,眼裡渾濁的霧氣。看不清裡面,到底隱藏什麼。
「這個……聽說,一旦成功,你就會接瑤曄走?」
少頃,他終於抬起頭,正視凰羽的眼睛,彷彿,是思考了很久之後,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問出這樣的問題。
「嗯,她說過,她想回家。」
提到瑤曄,想起今日她憔悴的臉龐,以及,那滿面的淚痕,那絕望的眼神,凰羽就止不住的心疼。
「可是,我不能放她離開。你若是能答應我,奪回上官家的天下後,不帶走瑤曄,我就答應幫你。」
想起瑤曄提到凰羽時,眼睛裡奕奕的光輝。以及,當知道凰羽病重後,她竟不惜向他低頭,求他救救她親愛的六哥。顏烈的心裡,冒出酸楚的氣泡。
「這……我不能欺騙瑤曄。」
聽見顏烈竟是以不帶走瑤曄為條件,凰羽立刻搖搖頭,當下便拒絕了顏烈的要求。
顏烈的眼睛裡,霎時失望的光芒。關於洛硯曾經告訴過他的,旭陽國的王宮裡,關於凰羽和瑤曄的流言,又在心裡上躥下跳。
他不安的皺眉,正色:「那麼,上官家的天下,還不及一句諾言重要麼?」
一句話,不輕也不重,卻落進了凰羽的心坎裡。瑤曄期待的眼神,淒傷的笑容,又在腦海裡飄搖。他再一次,做出了顏烈意料之中,卻是極不舒心的抉擇:「男子漢一諾千金,更何況,她是我妹妹。」
說到妹妹,凰羽原本大霧瀰漫的眼睛裡,立刻有了幽幽的亮光。那束光芒,在那一瞬間刺痛了顏烈的眼睛。憑他身為男人的直覺,他知道,凰羽對瑤曄的感情,並不一般。
「妹妹?你何時將她當做妹妹看了?從小到大,你的身側,從未出現除了瑤曄以外的任何女子。甚至瑤曄都離開了十年,你還未曾納妃。這,難道僅僅是宮廷裡的流言而已麼?」
冷笑著,顏烈站起身,走到凰羽的身後,譏誚的說道。那些話,一一的道破這麼多年來,兄妹間,那朦朧的感情。哥哥對妹妹,不一般的感情。
「有人說,你們兄妹情深。可是,我不這樣認為。」
洞穿一切的口氣,深知一切的眼神。顏烈的每一句話,都是刺向凰羽心裡的利刃。他低下頭,沉思了很久。
半晌,終於抬起頭,嘴角向右微揚,孤獨的微笑:「那依你之見呢?不是兄妹情深,還能是什麼?」
「我斷定,她在你心裡,一定是戀人般的人吧。」
戀人。
那兩個字,如同尖利的刀子,即刻插進凰羽的心裡。雖然一直以來,面對那些流言,不想承認這樣的事實。可今日,再次面對這樣的話語,面對眼前的男子,他卻不得不承認,這麼多年,自己心裡對瑤曄念念不忘。
「既是如此,我也不瞞你。不錯,她是我妹妹,也是我心裡最愛的人。我已經失去了她十年,不能再失去她。」
寂寞的微笑,凰羽的眉宇間,無所畏懼的神色,即便是被眼前的人道破了原本埋藏在心裡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依舊面不改色,直言不諱。他的那些話,相同的,也變成了傷害顏烈,最鋒利的匕首。
「那我也告訴你,我不可能將瑤曄給你。我要她在我的身邊,陪伴我。」
憤憤的揮揮衣袖,顏烈怒氣沖沖的重重坐在椅子上,手掌,拍向放著奏折的桌案。身側原本妖魅的氣息,隨著怒氣全部消弭。
「那不可能!瑤曄不會願意的,她的心願,就是回家。」
笑著,凰羽的眼睛裡,得意的神色。他終於知道,顏烈的短處,原來是瑤曄。
即便第一眼見他,驚為天人。但畢竟,還是有軟肋呢。只要有弱點,多剛強,多雄才大略的人,都會有失敗的時候。
「呵呵……如果你不能奪回上官家的天下,你們就沒有家可以回。」
冷漠的瞥著凰羽,顏烈的眼睛裡,終究隱去了那一抹憤恨,恢復一貫的淡漠。凰羽一驚,怔怔的看著顏烈,嘴角的笑意,漸漸隱去。凝眉,底氣瞬間有些不足:「這……」
「要天下還是要她,望閣下慎重!!」
冷漠的話語,顏烈漠然瞥了他一眼,低下頭,拿起桌案上的奏折看起來。一抹喜色,慢慢的,在眉宇間四散開來,蔓延到了臉頰上。
瑤曄,你的六哥,也不能將你從我的身邊帶走。
即便是你恨我,我也不能放你離開。
你只能,永遠的陪伴我。
哈哈……
窗外,燭光映照兩個挺拔的身影。
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著屋簷。瑤曄推開窗戶,望著遠處的燈火,淒迷而綿長的目光。
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