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夜一夜的不停歇的落著,天空中的候鳥成群結隊的飛過。
冬日降臨的太久,忘記了過去的時間裡,沒有瑤曄,自己是怎樣度過。
城樓上的風靜默的揚起錦袍,徹骨的寒冷將他驚醒。睜大雙眼,望向已經被積雪覆蓋的馬蹄印,彷彿還能看見白衣勝雪的瑤曄絕世的容顏,笑著與自己道別。
「秦將軍,皇上召你進宮覲見。」
正陷在回憶裡,嘴角扯起一絲無奈的笑,不遠處身著鎧甲的將士粗獷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他平視前方,遙望遠處那片被大雪覆蓋的桃花林。花苞在大雪的覆蓋裡竟悄然的敗落了,風一吹,頃刻間便掉落下去。
破碎了一地之後,殘忍的將一切美好毀滅掉了。
秦兆熙歎了口氣,轉過身,默然的瞥了傳話的人一眼,踩著積雪,疾步離去。
而……
王宮,御書房。
林夢溪依舊一襲青衣,未曾經過內官的通報,便急匆匆的走了進去。
一邊抖落著身上的雪,一邊抬起頭,望向安靜思索的帝王:「大哥,這麼召見我們,可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風揚在陰冷的寒風裡抬起頭來,放下手裡的書,雪白的裘衣上,一朵牡丹花耀眼的盛開著。
蹙眉,風揚的目光,在那一刻穿越林夢溪,望向他身後:「三弟還不曾來麼?」
林夢溪躬身行禮,繼而點了點頭,一貫的淡漠神色:「嗯,我派人去找他了。」
風在呼嘯著走過去。
風揚蹙著的眉緩緩的舒展開來,他萬般複雜的望了林夢溪一眼,下定了決心開口:「二弟,想必七謀士國的前身,你也曾聽過罷。」
一貫沉穩而內斂的林夢溪,一直守護楓琉國的鐵將軍秦兆熙,是他在這樣險惡的宮廷裡,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因為他們是曾經陪伴他奪天下,同生共死的兄弟。
兄弟啊。
林夢溪安靜的低著頭,瞥了一眼風揚方才拿在手裡的書,不明白風揚為何突然說了這些話。
但抬起眼瞼時,還是在窗外飄飛而去的落雪裡,回應了風揚:
「當然。」
雪在飄飛過去,孤鶩在天空裡哀鳴。
風揚袖口的牡丹花,燦爛開放著,有些刺痛了林夢溪的眼睛。
微微的皺眉,在心裡暗自歎息了一聲。
風揚,這個而今高高在上的人。
原本只是一個溫融而寂寞的人,並沒有多大的野心。只是需要每時每刻小心翼翼的提防著多疑皇兄的迫害,想要安然的過完這一生。
可……
遇見了上官玉顏之後,他竟開始有了與皇兄公然針鋒相對的勇氣。
盛氣凌人,鋒芒畢露。
直到上官玉顏死之前,他並不曾真的有過謀反之心。他與那個人,畢竟是親兄弟,他只是希望,那個人能好好對待自己心愛的女子,只是希望自己心愛的女子能夠過得好一些。
但,世事哪能盡如人意。
那個女子終究在受盡了欺凌以後,獨自離去了。
留下自己眼前的這個人,獨自痛苦了這麼多年。
「曇氏一族被滅門之後,這麼多年來,都風平浪靜。」還未回過神,風揚的聲音,早已經從另一側傳來,「可就在前幾日,我聽說,曇氏餘孽,在百年之前,並沒有完全清掃乾淨。」
說話間,風揚已經從林夢溪的目光裡看出了什麼,低頭瞥了一眼袖口的牡丹,驀然想起那個女子最後離去時嘴角的笑容。心,微微的疼。瑤曄的臉,又在牡丹花裡顯現出來,笑著與他對飲,下棋,說話。
那樣的笑顏,竟是與玉顏那麼相似。於是,再次鼓足勇氣,重新對上林夢溪疑惑的目光:「那個洛硯,似乎就是曇氏後人。」
那句話一出口,如晴天霹靂般的,林夢溪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眉間,淺淺的溝壑如同無法逾越的鴻溝。裡面隱藏的,亦是對瑤曄的擔憂:「洛硯麼?大哥,此事關係重大,萬不可憑猜測臆斷。」
若是洛硯是曇氏後人,那麼瑤曄豈不是,陷入了一個危險的境地。
抿嘴苦笑,讀懂了林夢溪擔憂的風揚,抬起頭,望著門外厚厚的落雪。眼眸裡,頓時湧上了茫茫的大霧。
隨著那些歷史記載而來的,是幾百年前,那一幕幕的往事:「在楓琉國的歷史上記載,臧玉國的開國皇帝慕容昭夜最愛的一個妃子,叫做曇夜。她是曇氏一族的人,手上有一朵曇花。」踱步,風揚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那落下的白雪, 「那是曇氏一族的標誌。洛硯的左臂上,也有一朵類似於曇花的印記。玉芊救了他的時候,他渾身是傷,我去看他,玉芊正在幫他包紮傷口。那朵曇花是血紅色的,極為顯眼,我便注意到了。當時他傷勢很嚴重,不知道能否醒來。等瑤曄走了之後,我仔細琢磨過,也翻看過史料。」
眼眸裡,大霧未曾散去,風揚的笑容,毫無預兆的出現在臉上:「在史料的記載裡,也有過這樣的說法,說曇夜死了之後,慕容昭夜將曇氏一族屠戮殆盡,卻惟獨放過了一個女子。那個女子性格脾氣與曇夜極為相似,為了完成曇夜生前未曾完成的願望,慕容昭夜將這個女子,賜婚與付歆,也就是而今旭陽國的第一代皇帝。」
原來,無論是多偉大,多剛強的人,面對自己摯愛的人,都會變得無比脆弱。
林夢溪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靜靜的聽風揚說著,瞇起眼睛,暗自思索著什麼。
遠方靜默的佇立在大雪中的樓閣在訴說著什麼,無比悲涼的。
風揚依舊在回顧那些歷史:「可是那個女子性格極為剛烈,加之付歆心裡忘不掉曇夜,她便自己提出去冷宮。結果,在一個寒冬,一把大火,將那座冷宮燒燬,曇氏血脈從此斷了。」說罷,低眼望林夢溪,見他的目光穿越過落雪,茫然的望著蒼穹,接上風揚的話:「可據後人猜測,那個女子並未在那場大火裡死去。而是付歆使的障眼法,既可以名正言順的放走那個女子,自己也不必左右為難……」
站起身,對上風揚的目光,林夢溪述說著歷史記載的悔恨和悲傷。
白色的大地,瞬間像是覆蓋了薄薄的憂傷。
風揚不忍再聽那樣悲慘的故事之後的結局,便打斷了林夢溪的話:「當年,是我們的先人幫助慕容昭夜奪得了天下,毀掉了曇氏一族。而今,他們若是有機會東山再起,絕不會放棄復仇的機會。」
「那,小妹還不知道此事?」
終究,說了這麼多,心裡放不下的,還是瑤曄。縱然知道在大局的面前問這句話不妥,林夢溪還是緩慢的開了口。
「嗯。她似乎對洛硯極為信任,我就是為此事召你們前來。」
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就走進了一個人來。
紅如火焰的衣裳,如焚燒邪惡的正義之火,灼痛人眼眸的光芒。
「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