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第一中學的宿舍裡,寧兒頹喪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此刻,他忽然覺得頭痛異常,腦袋上像是有一道鐵箍,而且那鐵箍彷彿正在越收越緊,勒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寧兒想道,愛真姐姐和自己應該有著深厚的情感,而自己對待愛真姐姐也一向是情真意切。在自己的心底裡,愛真姐姐簡直比母親還要親上幾分,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即使是為她承受不白之冤,他也甘之如飴!半年多以前出現在廣德花園59號二樓書房裡的一幕重新出現在寧兒的腦際。
那是去年春節前十來天發生的一件事情。
當天晚上,寧兒吃好了晚飯正欲離開餐桌,余得江叫住了他。余得江宣佈,家裡有5000元人民幣不見了,隨即將寧兒帶到二樓書房裡談話。
進了書房,余得江開口道:
「今天上午,我在客廳朝北的條几上放了一個信封,其中有5000元人民幣。可是後來,那信封不見了,是你拿了嗎?」
「誰稀罕你的臭錢?!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寧兒毫不示弱,他反唇相譏。
可是大大出乎寧兒的意外,余得江不但不曾生氣,他反而異常和藹地微笑著說道:
「我也深信你不會拿那錢,你是一個有教養、有品德的好孩子,你怎麼會幹出像偷錢這種下三濫的勾當呢?我已經知道是誰偷了那錢了。」
寧兒聽得出余得江的話裡有話,他不由得內心有些兒忐忑不安,於是立即問道:
「你說,究竟是誰偷了那5000元呢?」
余得江冷笑道:
「這個問題太簡單了!我的錢,我自己會偷嗎?不會!太太會偷嗎?不會!既然你也不曾偷,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個人了,你說是嗎?」
寧兒暗自思忖道,難道這傢伙在懷疑愛真姐姐?愛真姐姐一向光明磊落,怎麼會幹出那種下三濫的事情呢?絕對不會的!余得江怎麼能夠將這盆髒水潑到愛真姐姐身上呢?於是寧兒漲紅了臉說道:
「你究竟指誰?」
余得江笑道:
「除了愛真,還會有誰呢?」
寧兒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大聲吼道:
「胡說!愛真姐姐決不會偷錢,不許你誣蔑她!你憑什麼說她偷錢?你有證據嗎?」
余得江仍然面帶微笑,他淡淡地說道:
「關於此事,我根本不想報警,因為這畢竟是醜事嘛!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既然不報警,也就不牽涉到所謂取證等一系列的手續了,我只須讓愛真滾蛋就行了!」
「你不能讓愛真姐姐離開,因為你沒有任何證據!」寧兒聲嘶力竭地叫道,他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余得江朝寧兒看了一眼,他感到非常得意,寧兒終於上了他的圈套!余得江以一種不緊不慢的悠閒語調說道:
「至於是否繼續僱用一名女僕,當然由主人說了算。既然我懷疑可能是她偷了那5000元人民幣,我又何必繼續僱傭她呢?現在,三隻腳的蛤蟆難找,兩隻腳的人多得很。每月1500元的工資,哪兒找不到人呢?我不必將偷錢的罪名加到她頭上,我只須讓她滾蛋就行了,又何必費工夫去搜集證據呢?」
寧兒耷拉著腦袋,他面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暗自思索道,這可惡的余得江是想借這事將愛真姐姐趕走呢!不行!決不能讓他的奸計得逞!不能允許他將這盆髒水潑在愛真姐姐的身上!我必須站在前面,就讓這髒水潑在我的身上吧!於是,寧兒又站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余叔叔,是我錯了,那5000元人民幣是我偷了,與愛真姐姐無關!」
余得江幾乎按捺不住內心的得意,這是寧兒第一次喊他余叔叔,這意味著寧兒的屈服!他暗自思索道,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跟我鬥?還差得遠呢!
余得江並未流露出自己的得意心情,他佯作驚訝地問道:
「什麼?是你偷了那錢?不會吧?」
寧兒垂著腦袋,又低聲重複了一句:
「的確是我偷了那錢。」
余得江故作悲天憫人狀,他歎了一口氣道:
「家門不幸呀!竟然出了家賊!」
停頓了片刻後,余得江又說道:
「不過,你說你偷了那錢,必然有你偷錢的理由,否則怎麼能讓人信服呢?你一個小孩子,偷那樣多的錢幹什麼呢?」
寧兒低頭思索著,他終於有了主意。他抬起頭,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說道:
「我前一段時間玩賭博機輸了不少錢,所以才不得不偷家裡的錢去還那賭債……」
現在回想起當初那屈辱的一幕,至今仍像昨日一樣地清晰!寧兒思念道,為了愛真姐姐的名譽,為了讓她能夠繼續留在家裡,我寧願承認是自己偷了那5000元人民幣!可是,誰又能夠想到,愛真姐姐竟然會變成今天這樣啊!
寧兒思念道,父親去世後,母親背叛了父親,背叛了自己,而成為那該死的余得江的妻子!想不到現在連愛真姐姐也投入了那卑鄙小人的懷抱!難道這世間僅僅存在著利益和情慾?而根本就不存在真情?這世間怎麼會如此冷漠而殘酷呢?既然如此,活在這世間還有任何的意義嗎?
想當初,自己和愛真姐姐情深似海,自己已經決定此生將與她廝守終生、不離不棄,沒想到這份他自認為無比珍貴的感情就如同早晨的露珠一般頃刻間蕩然無存!寧兒心痛如絞,淚水濕透了他的枕巾!
寧兒繼而思索道,這世界的本質和意義究竟是什麼呢?人們生活在這世界上難道就是為了嘗受一個接著一個的痛苦嗎?他忽然想起了以前曾讀過的德國著名哲學家叔本華的一段名言:
「事實證明,世界不能不是痛苦的,而存在也不能不是失敗的。既然在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充滿著痛苦,人從生命的慾望中產生痛苦,痛苦與生命不能分離,那麼,我們若是把痛苦看作是一種偶然和無目的的事情,那將是極大的荒謬!每個人都有一個特殊的不幸。如果將許許多多特殊的不幸全都歸納在一起,不就是一種普遍的不幸嗎?這就是世界的普遍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