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終於走了。
她低頭看了一地的狼藉,覺得眼睛好像在霎時又乾澀起來,不明白自己剛才究竟是怎樣,竟然可以流出這樣多的淚水。
是的確想過要訣別,只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堅決的方式。她親手碎了自己最後的一點希望,像是賭氣,但更像是解脫。
這下一切已然得到定論,疼便鑽心了。
手臂上,手腕上,還有舌頭上。尤其是手腕上,她坐到床邊,拔去了幾個稍大的瓷片,小血柱頃刻汩汩而出,還又一些是陷在肉裡,自己用手也拔不出來。
她歎了口氣,這種情況,顯然是不能叫侍女們進來了,便乾脆任由它這樣流著,頭一仰,躺在了床上。
也許當時是有這樣一種心境,死了就死了吧。
第二日早上起來,齊素稍微翻了翻身,被發現人已經被包紮地嚴嚴實實,手臂,手腕都是,但是渾身無力。
烏丸邦臉色發黑地坐在床邊,盯著她。見她醒來,便立刻冷冷起身要出去。
齊素立刻伸手,抓住了他。
「對不起。」
她覺得,她這一句話,他一定是明白。
「我還在適應,只是猶自有些不甘心……並沒有任何要冒犯你的意思。」
烏丸邦的身子有些僵硬,輕微地掙扎了一下,最終卻還是停止在原地,只是沒有轉身。
「我已經過來了,嫁給你了……不是麼?」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是不是僅僅只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我都過來了,這才是事實,不是麼?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連齊素這個名字也都不復存在,誰不會有一些不甘呢?
她鬆開了手,重新垂回到床邊,閉上了眼,覺得已經說完了所有自己要說的話。
烏丸邦還愣在原地,察覺到這一瞬間衣袖的鬆開,頓了頓,終究沒有轉身,「你好好休息吧!」
我吞了吞口水,覺得是罪有應得——這都是我自找的,不是麼?
強迫著身邊每一人離開,拒絕身邊每一個人,從京都到赤比,都是我自找的。
「晚上再叫我吧!」
我隨口吩咐身邊等候的侍女,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可是,您還沒有吃東西……」
「出去。」
我背著手過去,揮了揮,「不要打擾我。」
於是一直到半夜,我睜著眼醒來,烏丸邦都沒有再過來。
我披著衣服起來,侍女們早都已經休息,八月中旬,天氣已經不再炎熱。
赤腳走在地板上,還是會覺得冰涼。
這裡的皇宮和京都的皇宮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地上都是細膩光滑的墨瓷,只是沒有像在中原,都鋪上各式各樣的地毯。
腳底沒有穿鞋子,走起來便是無聲無息,我側眼瞟了瞟身上素色的披風,又想到自己現在勢必是一副沒有血色的樣子,倘若是誰半夜起來如廁,一定以為是撞見鬼。
不免又覺得好笑,從殿內一路出來,在院落之中閒逛,除了原處偶爾有巡邏的燈火,唯一可見的,便是天上明晃晃的月亮。
水一般傾瀉下來的月光,倒是和京都一模一樣。
不免又想起和花珠,一起跟著那個貨郎,一路尾隨,遊蕩歡笑的時光。
我輕輕敲擊著一旁的樹幹,現在回憶起來,依然覺得美好——畢竟那才是完全沒有任何憂愁的日子。
「這天沒下雨也沒打雷,我抬頭一看,哈哈,是好天氣。
沒有風也沒有雲,哦,對了,就像我出門時看的黃歷。
黃道吉。
老天說,最最適合的就是做生意。
東園采的雪花梨
西邊摘的紅桃李
南面山坡上的紅山映
沒錯,磨出來就是我家的胭脂羨煞你
半兩銀子就送給你一大提
十個銅板任你挑一
買不買?
看看也沒關係。」
樹下一抹金色的影子微微笑了笑,覺得心疼,腳向前邁了一步,幾乎就要走出去,卻被另一個搶了先。
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皮膚細白,鼻樑高聳,輪廓也是極其分明。似乎是被輕微的歌聲吸引而來,看見了月光下的素服女子,明白了聲音的來源,便循著過來。
「是你在唱歌?」
赤比本是與中原接壤,方言差別雖然大,但也不至於十分難學,這近一個月的路途過來,齊素早已在路上被教授地七七八八,便嗯了一句,衝他微微點頭。
「你是中原人?」
齊素心下覺得奇怪,這可是在大皇子的殿內,中原人不就只是有公主一個麼?你還在問?
她又點了點頭,給了一個十分得體的微笑。
本想問,你是什麼人,何以出現在這裡,但猶豫一番,終究還是沒有出口。看他衣衫華貴,一副嬌生慣養的樣子,想必非富即貴,也不是什麼普通人,來了就是來了,又何必探究。便不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