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高陽好死不死又冰冰涼涼開始抱怨,「你一大早又在門口又是吵又是鬧的難道就是為了讓本王站在這裡看你跟丫鬟閒話家常?」
我深吸了口氣,不理會他,「小元……」
「倒是膽子不小。」他有意無意又加上。
我忍不住飛步上前,站到了他身旁,「早死早超生!」
不忘回頭囑咐小元,「晚上我回來再說清楚!」
他扯著我往王府大門去,有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你看重這丫頭?」
「要是沒你那一堆的老婆,我又怎麼會惹來這樣的麻煩?!」
提起來,我又忍不住要發火,
麻煩總是會讓人心煩。
我要上馬車時,曲高陽已經在裡面,伸出一隻手到我面前。我一時沒有意識到,直接就拉著上去了,而後反應過來,又有些尷尬。
他卻似乎不怎麼在意,懶懶躺在了靠座上,「我摘我的花,你出你的牆,我的老婆,又干你什麼事呢?」
我瞟了一眼他,有些不屑,「我和你不一樣。」
「我和你一樣。」
他卻徑直盯著我,彷彿要看到我眼睛深處,忽而笑了。有些淒涼。
馬車一路駛向使國館,我在路上詢問了一下他的打算,得知並非很久,只需要跟著進宮,和公主們及烏丸邦一起說說話就好了,便放心不少。
然而烏丸邦似乎並不是這樣想的。
他沒有等著我們一路去拜訪他,而是直接恭迎在了使國館的門口,和凌天一起。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聽聞京都特色繁華,處處皆是令人流連忘返,在與公主們接觸之前,可否請十三王爺領帶,領略一番風情?」
見曲高陽同樣有些意外,又補充了一句,「這樣將來和公主們談起,也不會顯得我太孤陋寡聞。」
「是我欠缺考慮了,」曲高陽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儘管沒有打算,但隨即便點頭答應,「來者是客,我盡地主之誼,應該的。」
烏丸邦微微一笑,很是滿意,只是有意無意瞟向我與曲高陽相距甚遠的手,又立即挪開,別有深意。
我連忙靠近,伸手挽住了身邊人的胳膊,曲高陽意識到,也伸手攬過來,顯得十分自然。
烏丸邦臉上笑意更深,卻轉身小聲打發凌天回去,又回轉身來,「我們出發吧!」
聽流歌所講,他幾乎是在我出嫁之時就已經來到中原,想必早已是將京都摸了個通透,又怎麼還會需要人來介紹?一定是有鬼。
然而我卻不能直接問他,既已裝作不相識,便只能如此耗到底。
「王妃也是京都人氏,不知道京都的姑娘,平時都喜歡逛些什麼地方?」
自他竟然要求我們都做便裝打扮,說是更方便領略原汁原味之京都,我花了一個早上才好不容易梳好的莊重髮型便都只得拆散,隨隨便便紮了一下,換上一身普通的白衫,人立馬就素成了面瓜,不禁有些惱火。
「諾,」我隨手朝街上一指,指向一家成衣鋪子,「像什麼許家綢緞,張家首飾,王家胭脂啦,女孩子們都愛逛,我也沒什麼特別的。」
他哦了一聲,笑了笑,街邊的酒樓之上,正好有個賣唱的江湖女子,此刻在窗台上露出半截身子,摟著琵琶唱的是『春江花月夜』。
他便指了指她,又朝向我,「王妃愛不愛聽戲?我倒是挺喜歡的。」
我神色頓時有些緊張。
果然,他有意無意又開始慫恿曲高陽,「我從赤比來的時候就聽人說,京都有家戲莊叫三台,很是盛名,場場都是爆滿,十三王爺不知也是不是熟悉?」
我挽著曲高陽的胳膊不禁一緊,他顯然感受到,垂眼看了我一眼,也是面不改色回答,「小家小班的,登不得檯面。你要想聽,宮裡御用的戲班要比這強得多,何妨不和公主們一起聽聽看?」
烏丸邦哦了一聲,也徐徐往前走,「那是自然。」
他又看了我一眼,「只是聽人說,那三台戲莊裡的台柱流歌,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我倒是想見識一下,聽不聽戲,倒是無礙了。」
曲高陽卻答地更乾脆,「素素最不喜歡的,就是京都裡的戲子流歌。」
他突然翻手,將我的胳膊拿下,轉為牽手,「是不是,素素?」
我立刻笑臉回應點頭,慶幸幸好是流歌不在場,「倘若烏丸皇子真的是想一睹風采,也不必在意我這個小女子的感受。」
烏丸邦盯著我們倆牽在一起的手,挑挑眉,竟然張開了扇子,溫潤如常,「既然王妃不介意,那烏丸邦就恭敬……」
「我介意。」
曲高陽卻突然止步,停在了剛剛烏丸邦指向的酒樓下,「素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
而後又朝向烏丸邦,「倘若皇子也遇見自己喜歡的人,一定不會讓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是不是?」
烏丸邦臉色有些發僵,但很快恢復正常,歉然地笑一笑,「王爺與王妃伉儷情深,倒是烏丸邦煞風景了!」
「也走了很久了,我們進去歇歇?」
我歪頭指了指酒樓,小二已經開始張羅桌子熱情地不得了,何況我夾在兩人間一個上午,的確也是累得要命。
「小二,上壺酒!」
我很自然地招呼,但曲高陽卻立刻改口制止,「上壺茶!」
「酒!」
我瞪了他一眼,又連忙囑咐湊上前來的小二,塞了他一小錠銀子,「要上好的竹葉青。」
「不要理她,一壺菊花茶就好了。」
曲高陽從袖中摸出一大塊元寶,壓在桌上,「我說,要茶。」
那小二眼前一亮,連忙將碎銀塊遞給我,上前一抹,便將金子納入懷中,喜滋滋朝後堂大喊,「清熱解火的菊花茶咧!」
曲高陽朝赤比來客又是一笑,「喝酒對她身體不好。」
我卻恍然感覺這場景異常熟悉——敢和我比銀子大?
烏丸邦在折花樓好像也做過這事,曲高陽顯然沒有意識到他故作親暱卻反倒弄巧成拙,烏丸邦掩在扇子後笑得愈發得意的眼,讓我愈加坐立不安。
「上你們店最貴最好的菜。」
我不耐煩地朝櫃檯邊辟里啪啦算賬的夥計吩咐,「這位爺今天請客。」
指的自然是曲高陽。
「甭管花多少銀子,去叫幾個會唱歌的姑娘過來。」我又指了指烏丸邦,「那位爺今天興致也高。」
最沒興致的人,自然就是我,索然無味。
曲高陽剛才一錠元寶已經露富,掌櫃頭點的像雞啄米,兩人還來不及制止,已經有夥計飛快地跑出去找賣唱姑娘,而類似於『金玉滿堂』這類一看都是浮誇的菜名也早已開始報上。
於是等到將近二十盤菜鋪滿了桌子,在旁邊依依呀呀唱得人連飯都吃不下的兩個姑娘不住向曲高陽以及烏丸邦二人拋媚眼時,我這頓飯,確確實實就是吃不下了。
「王妃的眼光的確是獨特。」
烏丸邦喝了口茶,也是被樂聲吵得有些疲乏。
曲高陽為了顯示我們感情之深,也不好趕走叫來的姑娘,但一桌的大補之菜,吃得也儘是反胃,何況他做王爺的,自小山珍海味長大,本來就不甚喜好這個。
我撐場面卻也只得接話下去,「我最喜歡的就是砸銀子,最開心的就是花錢,」又投給曲高陽一個深情的眼神,「幸好我家相公從來不缺這個。」
曲高陽乾咳了一聲笑笑,「無妨。」
小二聽見,愈加跑得勤,又上甜點又上飯後茶,曲高陽一一接下。
直至一頓飯畢,早已荷包空空。
他翻遍衣底來付錢,倒也不覺得丟臉,倒是給了自己台階。
自然是不能讓烏丸邦再來付錢,我顯然也不會付錢,倘若不是烏丸邦自己要什麼平民之旅,一切若是按照官方的流程一一進行,也就不會發生這種根本就沒法再遊玩下去的事。
我突然鬆了口氣,也正是因為這樣,他也沒法擺什麼皇子架子再要求去什麼地方——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出門還是該多帶些銀子才是!」我從酒樓出來,感覺異常輕鬆,「真是可惜了,烏丸皇子,沒有辦法讓你好好地在京都玩一玩!」
我們唯一的交集不過是在戲莊和折花樓一會,他能在我面前讓曲高陽帶他去青樓麼?顯然不能。
很快就會散場,我連語氣也都輕快起來。
「七月末了,可以去城隍廟求籤麼?」
求籤從來不分時節,他卻突然表現地異常好奇,好像什麼也不知道的外邦人,「拜佛求籤,是不要銀子的吧?」
倒是瞅準了自己赤比人的身份。
我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掛上微笑,「真是好主意。」
城隍廟甚遠,我提議乘車過去,卻被烏丸邦打斷,「京都風光甚好,又何必坐車來浪費呢?走一走不是更令人神清氣爽?」
我去他的神清氣爽!
我走得幾乎腳底要起泡,曲高陽有心扶我,我感激地半扯著他的胳膊,倒是真感情。
及至廟門口,已是幾乎沒有力氣,一到了就坐在廟裡的香客椅上,再也不願意起來。
擺擺手示意裝作不知道流程的烏丸邦,真要求籤,完全可以請教曲高陽。
於是兩個男人一起進廟跪拜,讓我有點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