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笑笑剛剛一走,賢妃便將目光落在自己差點就喝進肚子裡的那碗安胎藥上。
她眉頭微皺,思緒早已不在藥上面了。
「娘娘,眼下這藥只怕已經冷了,奴婢給您去熱熱再端上來吧。」如意在一旁見賢妃望著那碗湯藥出神,便小聲道。
如意的聲音將賢妃的思緒快速拉回,她美目凌厲的看向如意:「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害本宮。」
不明白怎天突然賢妃會蹦出這麼一句話,如意當下就嚇得魂不附體,她「噗通」一聲跪倒在賢妃面前:「奴婢不明白娘娘的話是什麼意思,奴婢一直對娘娘忠心耿耿,怎麼會害娘娘呢。」
「你不會,這藥是怎麼回事?你剛剛聽到蒼笑笑提醒本宮,這藥有問題,就想端下去毀掉證據是吧?」
一個人一旦被懷疑,那麼她所做的任何事都會變成刻意的掩飾,於是乎,如意原本單純想去將藥熱一下的舉動看在賢妃的眼中就成了毀滅證據了。
「奴婢冤枉,娘娘,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啊。」如意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這藥到底有什麼問題。她臉色煞白的跪在地上求饒。
「哼……證據確鑿,你還敢喊冤。若不是你,還會是誰?這藥可是你親自去藥膳司端的,難不成別人還有機會插手?還是,你想告訴本宮,是藥膳司煎了副毒藥給本宮服用?」柳眉倒豎,賢妃面上怒火沖天。
但是她的心裡卻在盤算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吉祥。你去替本宮請皇上,順便派人去將藥膳司的太醫全部請來,本宮現在感覺身體非常不適。」美目一轉,計上心來,賢妃不再去管跪在地上不斷磕頭的如意,她這個計劃中,如意是一步必須犧牲的棋子,不管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
此時的玄翊剛剛從御書房回到龍佑宮,聽到李海說玲瓏宮賢妃那裡出了事,他眉頭微微一皺,接著又快速的舒展,一抹淡笑噙在眼中,看不清意味。
「擺駕玲瓏宮。」大手一揮,渾厚的嗓音透著一股王者之風,只是,他的表情似乎輕鬆了些,難道他就一點也不擔心?
微風拂柳,柳已枝枯。
寒霜滿地,地結冰晶。
同為冰晶,這皇宮的冷清夾雜著陰謀與算計,似乎又比那潔白,更要冷上幾分。
明黃,再怎麼耀眼,也不可抵擋住那陰冷的詭計。
亦或者,原本那明黃,才是詭計的源頭。
一切,皆由此而生,又由此而滅……
玲瓏宮內,玄翊才走進大廳,就聽到寢房內傳來的賢妃淒厲的慘叫聲。
「怎麼回事?」鳳眸冷冽的掃了一下大廳中跪得滿滿的宮女太監,還有兩個太醫,玄翊大聲開口問道。
「回……回皇上,娘娘的安胎藥中不知道為何會加入了紅花,導致娘娘動了胎氣。」一位身著暗紅色太醫服的青須男子站出來回稟道。
「你說什麼?安胎藥中怎麼會……可有證據?」玄翊聞言臉色一變,是的,他要證據,不管是人證還是物證,有證據,一切便在他的掌握之中。
一聽到皇上說要證據,跪在青須太醫身後的另一名年紀稍輕的同樣身著太醫服的男子站起身來,將那碗賢妃實際上並未喝過的藥湯恭敬的送到玄翊的面前。
臉色驟然陰沉下來,玄翊的眼神中迸發出一種意味不明的光芒。他手一揮,示意不必多看了,然後轉身往賢妃寢房內走去。
屋中的賢妃早已聽到外面皇上駕到的聲音,她淒厲的聲音越喊越大,直到那抹明黃出現在她眼前,來到她身邊。
「怎麼樣?」屋內正在為賢妃請脈的是太醫院資格最老也是最權威的太醫黃行之。玄翊一進門,便開口問道。
「微臣參加皇上。回皇上,賢妃娘娘動了胎氣,此刻已無大礙。」沉穩的聲音略帶滄桑,不再年輕活力的雙眼中露出的是睿智的光芒。他只是將他的診斷據實以告,他又何嘗不知道這其中的因果緣由呢。
瞥了眼在床上哭得死去活來的賢妃,玄翊滿臉關切的走到床邊坐下,溫熱的大手輕輕的抓住賢妃緊拽著錦被,關節泛白的小說柔聲道:「愛妃,此刻覺得如何了?」
「皇……皇上,請給臣妾一個公道,臣妾自問在宮中向來待人寬厚,不知是何人如此居心叵測,要害臣妾肚子裡的孩兒,請皇上一定要嚴查此事。」賢妃的叫喚聲在玄翊坐在她的床邊後,稍稍收斂,她哭得淚眼婆娑,言辭間悲切異常,心中的委屈讓人聽了心生同情。
「愛妃放心,朕定會將此事查明的。」用力緊了緊握著她柔夷的手,玄翊鄭重的承諾。
「謝皇上。」將頭抬起,以示謝恩。賢妃淚痕未乾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算計,不管怎麼樣,她都算險險的躲過這一劫了。
想起若不是蒼笑笑的提醒,只怕現在的她不用裝,就真的是已經痛得死去活來了。
她看著玄翊冷冽的雙眸,她知道,玄翊這次真的動怒了……
聞言細語的安慰了賢妃一番,玄翊臉色鐵青的從寢房內走了出來。
一進大廳,所有人全部屏息,等待著皇上發怒。
「誰把今天發生的一切給朕清楚的說一遍?」鳳目掃視了整個大廳了跪得滿滿的宮女太監,威嚴的儀態霸氣的壓迫得讓人不敢抬頭。
整個大廳一片安靜,每個人似乎都能聽到身邊人的心跳聲。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只得靜默著等待有誰能站出來將事情說明。
終於,在一陣安靜過後,賢妃身邊的貼身宮女吉祥第一個站了出來,跪在玄翊的面前:「奴婢吉祥拜見皇上,吾皇萬歲。」先是叩拜行禮,接著她雙目低垂開始娓娓道來事情的整個經過。
「回皇上,此事的經過是這樣的。今日正午剛過,娘娘吩咐讓如意去藥膳司去取前些日子太醫開的安胎藥。因為事關皇上的血脈,因此娘娘一直非常小心,不讓一般人去取藥,這些天過去了,也一直沒發生什麼事。」
吉祥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眼珠一轉,看了看被捆在大廳一角內,不得動彈的如意,深吸一口氣,又接著道。
「但是,今日如意去取藥回來後,因為宮中有幾位昭容主子在這裡陪娘娘聊天,因此便耽誤了娘娘喝藥的一點點時間。待昭容主子們走後,娘娘正準備喝藥,才飲了一小口,便……」為了她家的娘娘,即便是謊話,即便是欺君,她也必須說了。吉祥咬了咬牙,心一橫,便道出了賢妃實際上有喝到那藥的謊話。
如意在一邊,聽到吉祥這麼一說,原本還存有一點希冀的眼神頓時死灰一片,她心裡明白,賢妃已經決定放棄她了。她不過是一顆被用完丟棄的棋子。
「為何賢妃只飲了一小口?難道那藥的效果就那麼快?」這是玄翊心中唯一的疑惑,按道理,賢妃不應該能避過這一劫的,到底是誰提醒她,讓她居然逃過了毒手。
「回皇上,是御奴宮的宮女蒼笑笑提醒娘娘,藥涼了,喝了傷身。」除了那句『賢妃喝了一小口湯藥』是謊話外,吉祥說的基本都屬實,事實上,這件事情它就是有這麼巧,這也算是老天爺派人來救了她家娘娘的命吧。
沒有預料到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從別人的口中能聽到蒼笑笑這個名字,玄翊的心中微微一顫,沒想到,這件事把她也牽連進來了。不過,這樣,似乎也並沒有什麼不好。
稍稍斂神,玄翊的表情依舊冷峻:「傳蒼笑笑。」
他要問她,為什麼她會知道那藥有問題,為什麼她會出現在玲瓏宮,為什麼她要救賢妃……
希望她的答案,不會讓他失望。
御奴宮內,蒼笑笑自從回來後就一直心神不寧,她的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這件事情賢妃只怕不會輕易罷休。
這華麗的深宮之中,只怕馬上就要掀起一陣鬥爭了。
突然有一瞬間,她竟然有些慶幸。她想,若是自己當初沒有選擇林瑞之,而是理所當然的跟玄翊在一起了,那麼今天她會成為賢妃那樣被人迫害,還是成為那個下毒之人呢?
她不敢想像自己因為愛玄翊而被傷害或者傷害別人,她不會自欺欺人的以為,只要她不去害別人,別人便也不會來害她。
當然,她更不會天真的以為,有了玄翊的寵愛,便能真正的稱霸後宮。明槍暗箭,她能防得了多少?
如今這般,站在遠遠的地方,默默的注視著他,守護著他珍貴的一切,原來也是幸福的。
這便是她能給他的,或許,也是他最需要的吧。
來來回回在房間內走了不知道多少圈,蒼笑笑覺得有些煩悶,便隨手拿起用來打發時間的一副牡丹刺繡開始慢慢的繡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的陽光慢慢的下斜,她卻渾然不知,知道聽到一串腳步聲靠近,她才猛然驚醒。
「皇上有令,宣蒼笑笑去玲瓏宮問話。」前來傳令的太監正是王德,他看到蒼笑笑一臉茫然的望著自己,接著又道:「快走吧,皇上那邊還等著呢。」
趕緊放下手中的女紅,蒼笑笑滿腦子的疑惑隨著王德往玲瓏宮走去。
玄翊高坐在玲瓏宮正廳的首位上,食指無意識的撥動這大拇指上的翠綠扳指。整個大廳內安靜得有些詭異。
「宮女蒼笑笑帶到。」奸細的聲音一下子劃破平靜,蒼笑笑跟在王德的身後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奴婢蒼笑笑拜見皇上,吾皇萬歲。」柔柔一拜,如今他們的身份是主子與奴才。
原本微瞇的眼睛在看到蒼笑笑後閃過一絲光芒,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見。玄翊手微微一抬,朗聲道:「起來吧。」
「謝皇上。」彎腰點頭,然後起身,蒼笑笑小小的身體在整個大廳裡成為了關注的焦點。她緊咬著下嘴唇,腦袋裡面飛速的運轉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
「朕聽聞是你提醒賢妃這藥裡有毒的,你是從何得知的啊?」目光不似之前那般冷冽,玄翊淡淡的開口問道。
原來是要問這個問題,蒼笑笑懸著的心暫時放下,她低頭想了想道:「回皇上,臣妾的夫君此前身體一直不大好,纏綿病榻已久,每日所喝之湯藥,都可用水缸來乘,久而久之,奴婢耳濡目染,對於藥材便有了些許的瞭解。」說到這裡,她微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又道。
「奴婢今日來送乾淨衣服到玲瓏宮,恰見賢妃娘娘準備用藥,隱約聞到了那藥中含有紅花的成分。奴婢知道賢妃娘娘是有身孕的人,因此便提醒了賢妃娘娘一聲。」
蒼笑笑這話說得一點有不假,只是聽在玄翊的耳朵內,卻讓他感覺有些不悅。他似乎很不喜歡聽蒼笑笑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林瑞之的存在。
「如此說來,便是你救了賢妃一命。」沉靜的雙眸中帶著異樣的光芒緊緊的盯著她,拇指上的扳指被他的食指撥得緩緩轉動。
「奴婢不敢居功,這是奴婢該做的。」看不清他的喜怒,蒼笑笑此時有點疑惑,她為他保住了賢妃肚子裡他的孩兒,他不是應該高興嗎?為什麼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是她多心了嗎?
「好了,你下去吧。」手一揮,對蒼笑笑的審問算是結束了。玄翊的眸子恢復清冷,他轉過頭,看了看被捆綁在一邊的宮女如意,接著又道:「先將這有嫌疑的小宮女押下去吧,此事交給內廷司嚴查,一定要將這件案子給朕查個水落石出。」
玄翊此話一出,吉祥的表情明顯一緩,她知道,皇上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只是內廷司那邊,真的能查出什麼有用的線索嗎?
當然,能不能查出什麼並不重要。這件事的本身本不在於真相是什麼,而是看看三方的目的是什麼。
很顯然,下毒一方的目的是沒有達到的。接下來賢妃的將計就計已經成功的將內廷司的目光對準了所有宮內可疑人物,當然,這些人裡不包括賢妃自己。而在玄翊看來,事情正在按他起初的預想,一步步向前發展。
本來見到玄翊,蒼笑笑的心中帶著一絲希冀,她希望能多看他幾眼。但是沒想到玄翊這麼快就讓她退下了。她心中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在糾結著,那就是,如果讓那下毒之人知道是她救了賢妃一命,不知道那下毒之人會不會對她下手。
很顯然,玄翊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因此才會在那麼多人召見她,並讓她說出證供。這無疑是將她推向了風口浪尖,雖然她不怕,但是她不能理解玄翊的做法。
只是,玄翊果真沒有想到過這一點嗎?
寒風依舊刺骨,蒼笑笑穿著厚厚的冬衣在往御奴宮的方向行走著。
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的這個時候,如果這次她沒有進宮來,或許依舊守候在林瑞之的身邊與他煮酒吟詩吧。
瑞之,他現在怎麼樣了?
邊疆,那個遙遠艱苦的地方,他可能承受得了?
在寒風中瑟縮了一下,蒼笑笑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深宮的冬天,似乎比宮外要更加森冷一些。
她的身後,不遠處,一雙陰廡的眼睛正狠狠的盯著她,如果她回過頭去看,她會發現,這人的身影有些眼熟,似乎才見過沒多久……
蒼笑笑回宮不過片刻,夜幕便降臨了。
草草用過晚膳,她便偎坐在床上,拿出那副尚未完成的牡丹刺繡,慢慢的繡著。
昏黃的油燈將她的身影映在床幔上,形成一個俏麗的身影。
光陰一點點的從那細細的飛走的針線中慢慢流逝,手中的牡丹花亦慢慢勾勒成型。
不知道過了多久,蒼笑笑感覺眼睛有點模糊了,她甩了甩腦袋,用手輕輕揉老人揉太陽穴,然後將手中的刺繡放回針線盒中,正準備睡下。
突然,一陣微弱的腳步聲慢慢臨近。
這個時候,誰會到這裡來?
蒼笑笑滿心的疑惑,她掀開被子,穿著薄薄的中衣,將原本披掛在身上的厚厚冬衣攏了攏,然後穿上鞋子往門口走去。
輕輕將門閂拉開,一抹華麗的玄色金繡錦袍的背影便出現在她眼前。
是他?
她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那身影,她又怎會認錯。
「翊……」輕柔的開口喚他的名字,蒼笑笑能聽到自己聲音裡的顫抖。
身形微微轉身,玄翊俊逸的面孔映在了蒼笑笑潑墨般的瞳孔中。
兩人靜靜的相視而立,眼神中有太多的東西在交流,這樣的情景實在是太模糊人的意識了,終於,因為寒風乍起,蒼笑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玄翊只輕輕一步,便來到了她的面前,修長的手臂一彎,便將蒼笑笑的寒冷納入懷中。
溫暖一下子流到了蒼笑笑的週身,她幸福的閉上眼睛,靜靜的凝聽著玄翊那強而有力的心跳。
感受著蒼笑笑的依賴,玄翊的臉上邪魅一笑,隨即打橫將她抱起,往房間內走去……
「翊……」冬衣輕輕滑落,她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更加依戀起那溫暖的懷抱。
「噓……」食指輕輕的放在她的唇上,眼神魅惑的凝視著她:「告訴朕,你現在是誰的女人?」
那聲音極致蠱惑,讓蒼笑笑的心一陣迷失。
她的眼神在昏暗的油燈下閃爍著,水汪汪的,如同清晨的露珠。只是,玄翊的問題,她要怎麼回答?
「很難回答麼?那便讓你的身體告訴你吧……」話音一落,他溫熱的大手將她身上的薄衣瞬間剝落,灑落在地上,堆積成一堆不言而喻的曖昧……
兩顆跳動的心,一顆鮮紅帶著無限純真的幻想;一顆模糊不清,帶著太多的意味不明。
如果是沉淪,便是兩顆心一起了罷。
但是為何?
此刻,卻是靠得越近,距離卻越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