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見了青翠竹林之中裊裊升起的炊煙,判官一陣欣喜背著燕二奔到華洛凌面前。
「冥王,碧落現在也好好的,大家都好著呢,看來這千年劫算是過去了!唉,想當初,我一直難過著碧落這苦命的孩子,沒想到現在終於都好了!」判官吧嗒著嘴,臉上一片感慨。
華洛凌輕輕搖頭,意味深長的道:「你以為這千年劫是這麼容易過去嗎?碧落現在身上的魔性未除,程月夜和夏小狐也斷然不會這麼輕易的放她來我身邊。我只是奇怪,程月夜對碧落愛若至寶,今日怎會放她單獨出來。況且事發之前你我去的浣花宮早沒了一絲一縷的妖氣,事情怎會如此簡單,難道你一點也不感覺奇怪嗎?」
一切都來得突然,一切又來的簡單,他從沒想過碧落會這麼輕易的回到他的身邊。只是,就算這其中有千絲萬縷的疑點,只要有她在身邊,他還是願意振臂一試護她周全。低頭看向懷中人,卻發現懷中的人不知道何時醒了過來,那雙血色雙眸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那眸光裡時隱時現的閃出絲絲凶殘,更多的是清澈的疑惑。
「娘子,你醒了?不知在相公我懷裡睡覺的感覺是否舒適?」華洛凌眼眸含笑,低頭與她默契的對視。
「我……我,我不記得我有成親,也不記得我有相公。我怎麼在這裡?為什麼你要抱著我?」碧落聲音裡透著疑惑,血色的雙眸更是忽閃忽閃的亂轉著。
「唉,娘子,你怎麼可以這麼對為夫?睡一覺就忘了我們是夫妻的事?我抱著我的娘子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難道娘子准許我抱其他的女子嗎?」華洛凌面色柔和帶著些許調皮之色,語氣裡有些幽怨地哀歎著。
旁邊的判官小心翼翼地嚥了嚥口水,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將背上一直昏迷的燕二甩出去。從前那個不苟言笑的冥王一定是有人假扮的,眼前這個感情濃重的人或許才是真正的冥王。天,一個人的脾氣竟然能轉變的這麼快,不由得讓他想不斷的咂舌稱奇起來。
「我……我不記得了!」她頭忽然有些疼起來,不由自主的舉起拳頭砸著自己的頭。
華洛凌單手托住她,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
「不記得就不記得了,相公我不會介意,只要娘子在我身邊那就好。」他細語柔聲的誘哄著,眉眼中儘是溫潤之色。
碧落抬起頭血眸中突顯凶狠之色,喉嚨裡發出小獸一般的低吼,「你騙我,你騙我,我是妖女,我是妖女!」張嘴毫不猶豫的咬住他的肩頭,口中發出唔唔的低咆之聲。
判官一看,有些焦急道:「冥王,碧落這究竟是怎麼了?怎麼還是這副模樣,哎呀,出血了,要不然先把她打暈,帶回去找燕衣仙商量下,這眼看就快到了!」眼前的女子外貌看起來卻是是地府百年來乖巧的碧落,可是這一天中連續幾次的過激行為儼然不是正常人類的舉動,反倒越看越像是個被激怒的小獸。判官眼中一片心疼,又心疼冥王又心疼碧落。
華洛凌好似沒聽見他的忠告一般,忍住肩上的疼,輕撫碧落的背道:「我的娘子不是妖女,是個美人,是個美人啊!」
「對對對!!!碧落是個美人,在冥府和人間都是美人,你不知道你在冥府的時候多少小鬼在垂涎你呢,可是他們哪裡是冥王的對手啊。想當年,冥王英姿勃發,力拔山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判官忙在旁邊幫起腔來,看見華洛凌丟給他一記冷眼忙識相的住了嘴,朝著依舊咬住冥王肩頭嗚嗚發出警告之聲的碧落訕訕的笑了起來。
碧落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吼,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脖頸,隔著淡紫色的衣料將利齒牢牢的嵌進他的肩頭,血色的雙眸戒備的掃著周圍的人。
「既然娘子喜歡這樣,為夫也不能太小氣。」華洛凌輕拍她的背,淡然笑了起來。
碧落聽他淡然無波的話語,心中那抹怨氣頓時化於無形,嘴裡也變得索然寡味起來,不由放棄咬他抱著他的脖頸細細的看著他優美的側臉。
總覺得好熟悉,可是總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在浣花宮中千年,寂寞了千年,怎麼會突然出現了一個夫君呢?是不是天帝派來想要滅她的人?天帝真的好愚蠢,她是這世上惡氣所聚,神形俱不能滅,如要滅她當是這世上再無惡人再無惡念再無惡氣。可是,人浮於事,千百個念頭俱有惡念依附,惡氣豈能全部消亡?她只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天下大亂她成人形,天帝懼怕她為害人間,便施計將她神魂困囿在浣花宮的荷塘之中,並派天界銀狼鎮守浣花宮讓她永無出頭之日。可笑她神魂雖被困,肉身卻借由輪迴重生於世,才得以今日重醒於世。她醒,自然會將這千年來的怨懟盡情的發洩在世人身上,若不是他們她神魂怎麼會被困囿於暗不見天日的荷塘,若不是這些世人,她豈能被天帝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千百年來想方設法的壓制她?
只是,這些人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為什麼自她醒來浣花宮周圍的一切皆讓她感覺說不出的陌生呢?是不是她忘記了什麼,是不是中間發生了些什麼?方纔他們口中的瓊玉是誰?碧落是誰?眼前抱著她的這名自稱是她夫君的男子又是誰?眸光掃向走在華洛凌身邊的判官,又掃過他背上的雙目緊閉的男子,又掃過乖乖跟在他身後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的四個娃娃。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些人竟然不怕她?她可是天帝都格外頭疼的妖女呢!
最後將眸光落在華洛凌弧度優美的唇上,伸出食指輕輕擦過,呢喃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娘子,更不是你們口中的瓊玉碧落。我是妖女是浣花宮的主人,浣花宮唯一的主人。」她又對上他的眼睛,伸出舌頭輕輕的舔了舔他的薄唇得意的嬌笑起來,「不過,你既然叫我娘子,你身上的味道我又很喜歡,我可以不吃你,倒考慮下可不可以弄假成真。你叫什麼名字?」
她眸中閃過一絲情慾,血眸中儘是專注的濃情。
華洛凌低垂著鳳眸,薄唇毫不掩飾的綻出一抹好笑,回道:「娘子又調皮了,既然娘子又忘記了我的名字,那麼為夫就再自我介紹一番。在下姓華名洛凌,家居大羅寺附近,家中唯有一嬌妻,姓蘇名碧落。該妻偶爾頑劣,但多數溫柔嫻淑深得華某心意。我客居他鄉久已,我妻碧落思我心切,染上健忘之症,我深感內疚。如今歸來,我定當傾心報答我妻思我念我疼我盼我之拳拳心意。娘子,可曾有些許印象?」
他舌燦蓮花心中卻驀然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個不停。曾以為程月夜是她的天涯,他是她的咫尺;曾經以為他不須任何努力,便在一眼之間讓她對他如癡如狂眷戀萬分。如今見她陌生的眼眸,心中頓時冰封千里。原來被追逐的感覺讓他習慣不已,如今他也和程月夜一樣淪為了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若要救她,若要愛他,若要疼她,他必定要拿出百倍的關愛與疼惜再換回她回眸中的一眼眷戀。有因必有果,前世碧落戀他百般的討好他是因,今生他以萬般的柔情換取她的情意是果。
想起程月夜,他抱著她的雙臂不由自主的驀然收緊。如今在碧落心中他和程月夜儼然成了一條線上的人,幸得此刻還能擁她在懷……
碧落好奇的看著他眉峰微微蹙起,面上陰晴不定,不由得摟緊他的脖子道:「華洛凌,我記得你叫華洛凌便足夠了,不管你叫我瓊玉、碧落還是娘子都隨你,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不許離開我的視線,永遠不要背叛我!」
「好,一切都依娘子!」他唇邊泛起笑意,有些自得起來。幸得此刻能擁她在懷,比程月夜佔了先機。兩人此刻雖是同一起點,可這世上本就沒有所謂的公平,先入為主果然重要。
颯颯風起,竹林邊緣站著兩個人相互攙扶笑著翹首看著慢慢接近的眾人。
小五眼尖,撇了身邊的哥哥弟弟一馬當先滿臉委屈的衝到竹林邊緣的燕亦辰身邊。
「大哥,小五終於看到你了!大哥,二哥快死了,二哥快死了!」白淨的小臉上儘是淚痕,死死的抱住一身黑衣的燕亦辰。
燕亦辰不動,目光依舊落在不遠處的一行人身上。倒是身邊的白靜賢騰出一隻手輕輕拉過小五道:「小五妹妹,小辰現在不同於往日你這般哭泣他心中心疼卻不能有動作,你莫要再哭了,再哭下去你大哥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她知道燕亦辰重情,如今弟弟妹妹哭哭啼啼的出現在他面前,他身形不自然不能隨心所欲,可是心中定是要難過的流眼淚了。
「小丫頭,你對你大哥胡說八道些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嘛,你二哥只是昏迷過去了,沒有死,沒有死!哎呀,你這個丫頭真是……」判官背著燕二疾步走到她跟前小聲的教訓道,罷了又抬頭對上燕亦辰的眸子道:「燕亦辰你別擔心,你二弟沒事,只是受了些皮肉苦昏過去了,沒事沒事的。」
燕亦辰眸光微微閃動,頃刻間有滴淚水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白靜賢忙伸手拭去他臉頰的淚珠,直爽的道:「小辰,判官說你弟弟好著呢,只是昏迷了,師父肯定會替他好好瞧瞧的你別擔心。你看,碧落姐姐也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