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樹馥郁芬芳，夏小狐閉目枯坐在樹旁。聽到門開的聲音，他依舊就閉眼靠著樹幹假寐，好似並未聽見他出來的聲音。
「夏小狐，你守在這裡，哪裡也不許帶她去！我出去一趟便回來。」月夜臉上掛著甜蜜的笑意，聲音比方才溫和了不少。
「嗯。」夏小狐低哼一聲算是應了他的話，不見平日裡那麼溫順的叫上一句『大宮主』。
風乍起，桂花樹的花瓣紛紛灑落下來，鼻頭輕嗅儘是芬芳，可是心底卻沒有感受到如此芬芳的幸福。眉頭微斂，突然對眼前的生活有了一絲厭倦的感覺。一千多年了，他究竟一直在做什麼？從被程月夜和碧落收留在浣花宮那一刻他就沒有了自己，只是為了保護一個女孩而活著，千年前那女孩任性、凶殘，他反感、冷漠、無動於衷；千年後那女孩體貼、暖人，他感動、欣賞、卻無能為力。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沙沙的腳步聲，夏小狐睜眼微皺眉頭看向來人。
「過幾日我準備和落兒成婚，到時候小狐你就做我們的證婚人吧。再過段時間等我處理完這些紛雜的事情，我準備帶落兒離開這裡，夏小狐你願意的話也可以跟我們一塊走，若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程月夜又折回腳步走到他跟前輕說道。
「嗯。」證婚人？他嗎？夏小狐垂下腦袋掩住眼中翻湧的酸澀，死死的盯著地面，彷彿那裡有無數只螞蟻一直讓他昏天暗地的數不清楚。
「還有，你過段時間去給落兒訂做一套嫁衣吧，我要落兒風風光光的嫁給我……」
「嗯。」嫁衣？
「另外，你務必要找到華洛凌的下落，我要親自遞請帖給他。我要讓他知道我比他更適合落兒……」
「嗯。」適合？
桂花樹下一個人說的神采飛揚，另一個靠坐在桂花樹下無精打采的應著。直到程月夜感覺把所有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畢為止，他才自嘲的輕笑起來。
「好了，就這些了。我去去就回，小狐你在這裡陪好她！嗯？夏小狐，你今日怎麼不太對勁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程月夜突然感覺氣氛有些怪異，看向那靠坐在樹旁始終低垂著腦袋的夏小狐。
「沒有，大宮主放心，小狐一定照顧好宮主。」他低垂著頭聲音裡突然有些哽咽，細白修長的指尖狠狠地嵌進樹幹。
「嗯，那就好。」程月夜點點頭，轉身離去。
「你第一次關心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迴廊深處，夏小狐才嚅囁出聲。
他表情有些痛苦，有些瘋癲地用頭撞著桂花樹幹。
夏小狐，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這麼容易原諒一個人？就算他讓你的心傷痕纍纍，就算他的視線總越過你落在別人身上，就算他從來沒有把你的死活放在眼裡。你還是那麼容易原諒他，追隨他！
夏小狐，離開這裡吧，離開這裡就不會痛苦了，眼不見為淨，心不想則不會煩悶了。他要成親了，他要成親了啊！
夏小狐，別走，別走，走了你就再也看不見他了，走了你還是一隻離群索居可憐孤獨的山中小野狐。
頭不斷地撞擊著樹幹，可是並沒有理清雜亂的思緒反倒心越來越來亂，反倒樹上的桂花越落越多。
他撿起一朵桂花，香濃的味道狠狠地佔領了他的嗅覺。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他還有機會嗎？他還有機會，不是嗎？
房中傳來幾聲壓抑的哭聲，他也有些感染起來。慢慢起身走到門前，輕輕一推門吱紐一聲大開。
輕紗繚繞的床邊，碧落縮在牆角香肩微露，裹著薄被抱著雙膝在低聲的抽泣著。
「你從前不會這個樣子的，就算那人再拒絕你，傷你再深你也不會哭的。」夏小狐慢慢踱步走到床前大膽的坐下。
「從前的你任性胡作非為，心中怎麼想便會怎麼做。可是就算你再任性，為了那個他你還是會忍氣吞聲，去學舞，去學琴，去寺廟裡聞香火味。」
「從前你恨所有說你是妖女的人，可是無論從那個人嘴裡說出多少句妖女，你還會笑嘻嘻的面對他。」
「從前你很堅強，不會像現在這麼愛哭。碧落，一千年沒見，你真的變了。」
夏小狐抬眼看她，替她裹好身上的薄被，碧落止住哭聲淚眼汪汪的看向他。
「我變了許多了嗎？」
「嗯，變了許多，從前的影子幾乎都看不見了，我眼中看到的只是一個被愛情摧殘變得脆弱愛哭的小女子。碧落，你知道嗎？月夜和我被封印了很久，解除封印後他一直在想方設法讓你回來，可是我的想法卻與他背道而馳，我不想讓你回來。原因很多，最大的原因是我討厭從前的你，也討厭從前的自己。還有一個原因我現在不想說，說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可是你還是回來了，月夜開心了，可是你卻早已脫胎換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頓了頓，又開口道：「可是你再變卻始終對那人的感情不曾減淡，我想也許你真的很喜歡他吧。因為我也曾飽受這般痛苦，明明愛著就算在眼前也如相隔千山。」他眸光忽變的黯淡起來，表情鬱鬱寡歡。
「小狐……」她心中突然生活一絲同情的感覺，夏小狐從來不會跟她說這麼多的話，更別說同她講這些內心的心事。
「碧落，今日我不想叫你那聲『宮主』，只是突然想和你這麼坐下來一對一的說說話。我想若是從前的你肯定會一腳把我踹出去，可是現在的你肯定會安安靜靜地聽我說話，對不對？」夏小狐眼中忽又顯現出溫柔的神色，忍不住低笑起來。
「小狐，你願意跟我說我真的很開心，我願意聽！」碧落裹著錦被朝他挪了挪。
夏小狐卻突然將手放在她暴露在空氣中的雪白香肩上，眸中閃出一道光亮，直視她的雙眼。
半天才一字一句的開口道：「碧落，你若不喜歡他就趁早離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