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全都嚇傻了,個個噤若寒蟬。我忙讓小桂子送福慧回去,命其他太監遠遠的離開這裡。而我自己卻沒有挪動地方,直覺得這些一定與弘時有關。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允祥黯然的走了出來,看到我,他明顯一怔。「十三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與弘時有關?」我開門見山的問。
允祥的臉上有些不自在,沉默了半晌,有些羞愧地說:「都是臣教子無方,才會惹出這麼大的禍端,臣真是沒有面目來見皇上與皇后。」
我不解的看著他,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不過看他為難的神情,我又有些不忍心。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我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看看胤禛,就聽到西暖閣裡「唏哩嘩啦」砸東西的聲音。我驚訝的轉過頭去,而允祥則深深的歎了口氣,向我一抱拳,「如果沒有其他的事,臣告退了。還請皇后勸勸皇上。」
我機械的點了點頭,既然不好再問他,不如讓他盡早離開,更何況我此時的心思全都在西暖閣裡面。聲音停了,想必西暖閣裡能夠摔的東西都已經陣亡了,我慢慢的走了進去,不無意外的看到了滿地的狼藉。胤禛跌坐在案幾後面的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桌上,神色沮喪又痛苦。
「皇上。」我走到他的面前,輕聲喚道。
他就如泥胎木雕一般動也不動,眼睛依然直直的盯著桌上。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原來桌上竟放著一張信紙。我微微向前探頭瞄了一眼,不禁驚得目瞪口呆,竟是弘時寫給允祀的信。我一把抓起信紙,弘時的字就像釘子一樣一顆顆的釘在我的心裡。
「八叔,我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自由,你說的沒錯,皇阿瑪根本不愛我,他只愛他的江山。他的江山比什麼都重要,甚至比我這個兒子要重要千百倍。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會活得如此卑微,如今我終於想明白了,我和你一樣都是真性情的人,我永遠也無法得到皇阿瑪對我的認可與重視。我已不再徘徊,更不再猶豫了。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一定會盡我全部的力量來幫助你。而我也知道,你一定會給我,我想要的一切。弘昌是我的人,你完全可以信任他,如有回信,亦可讓弘昌帶給我。」
我握著信紙的手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弘時到底還是選擇了允祀,背棄了胤禛。我不懂弘時為何會如此執迷,又為何會對允祀如此死心塌地。
「這就是朕的兒子,這就是朕的兒子!」胤禛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淒厲。他猛地站起身,拔腿就往外走。
「皇上。」我拚命的拉住他的手臂,他的神情讓我害怕極了,我從沒有見過他如此失控,擔憂、心痛讓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胤禛扭過頭來,眼睛卻並沒未看我,他一字一頓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朕絕不會饒了他們!」大力的甩開我的手,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呆愣在原地,心裡空白一片,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頓時充斥在空氣裡。我茫然的望著胤禛愈行愈遠的背影,即使用盡了所有的氣力也透不過氣來。我突然意識到,巨浪就要滔天而來,而暴風雨終究還是要席捲大地。
很快我便得到了來自前朝的消息。胤禛下旨將弘時過繼為允祀之子,以年少放縱,行事不謹削除了他的宗籍。允祀被降為民王,圈禁在高牆之內,改名為「阿其那」。連允禟也一併受到株連,被圈禁在保定總督衙門附近的三間小房裡,改名為「塞思黑」。胤禛雖然沒有處置弘昌,可是允祥卻將其圈禁在了親王府內。
整整一天我都坐立難安,胤禛憤怒絕望的神情,一直浮現在我的腦海裡。雖然他並沒有要了弘時的命,可是那一紙詔書卻徹底割斷了他與弘時之間的父子親情。這是他的悲哀,更是他心底最深的痛楚,如果這是允祀對胤禛的報復,那麼他做到了,對於胤禛沒有比這更殘忍的酷刑了。
夜已經深了,可是我卻一點兒睡意都沒有,實在放心不下胤禛,便披衣起身往九州清晏殿走去。我有些意外,一路上竟連一個侍衛和太監都沒看到,四周安靜得讓人不禁有些心慌。走進九州清晏殿,胤禛並不在裡面,床榻絲毫不亂,說明他根本沒有就寢。轉到西暖閣,仍然沒有人。再轉向東暖閣,只見炕桌上擺著幾碟小菜和兩個空的酒罈,可是胤禛卻依然不見蹤影。
他去了哪裡呢?我甚至連寶貝閣都找遍了,卻無論如何都找不見他,這會兒又偏偏一個人影兒也抓不著,就算想找個人來問問都不成。「或者他去了其他嬪妃那裡。」我自言自語,這是我能給自己的唯一安慰。
慢慢的踱回聚春軒,我的擔心卻愈加膨脹,他喝了那麼多的酒,心情又如此糟糕……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我快步走向屋裡,卻見胤禛坐在床邊的腳踏上,伸著腿,仰著頭,就那樣四仰八叉的坐靠在床邊。我的心「噌」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根本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跑到他身邊的。
扶起他的頭,我的眉心不自覺的皺了起來,他的臉紅得有些發紫,呼吸裡滿滿的酒味兒,閉著眼睛,嘴裡不時的發出難過的悶哼聲。「皇上。」我小心的搖了搖他的手臂。他慢慢的張開眼睛,眼光無神而空洞,伸出手虛飄的抓住我,暗啞著聲音,說:「萱薈,你去哪兒了?朕好冷,真的好冷!」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碾在腳下,痛得支離破碎。我捧起他的臉,輕聲的安慰,「臣妾去找您了,可是沒想到您卻到臣妾這兒來了。我們這就躺到床上去,喝一碗熱湯,再蓋上厚厚的棉被,皇上很快就不冷了,啊!」他一下子抱住我,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裡,由於酒醉而失去了重心,身體整個兒壓在了我的身上。「萱薈,別離開朕,朕現在只剩下你了,不要拋下朕,好不好?」
我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身體慢慢的向後躺倒,地面上又硬又冰,可是我卻一點兒都不在乎。我的眼淚早已模糊了眼眶,他的無助與心傷讓我心裡的憐惜就像漣漪一樣,一圈圈的擴散開來。「臣妾不會離開您,永遠都不會拋下您的。」我的話就像囈語,彷彿連我也喝醉了一般,只要能夠減輕他一絲的痛苦,讓我付出什麼我都願意。
「好熱,好難過!」胤禛不安的扭動著身子,呼吸粗重而凌亂。我瞬間清醒,忙努著身子,從他身體的重量下抽離出來,叫來守在外面的宮女,七手八腳的將他抬到床上。
我讓宮女們去準備熱湯和醒酒藥,自己則給他脫鞋寬衣,拉過被子為他蓋好。一番折騰,我已經大汗淋漓,坐在那裡只有喘氣的份兒。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喝得這麼醉過,一整夜他都睡得極不安穩,而我也在他的床邊守了整整一夜。
「萱薈!」我猛地驚醒,發現胤禛手按著頭頂,皺著眉頭,已經坐起了身。
沒想到自己居然睡著了,「絲」我倒吸了口氣,一整晚坐在床邊,我的手腳都已經麻木了。看著胤禛痛苦的表情,知道他宿醉後,一定頭痛欲裂。「皇上,您還是再躺一躺,頭痛得厲害嗎?」
胤禛長出了口氣,對我扯了扯嘴角,說:「朕口渴得緊!」
瞧他的精神還好,我不禁也鬆了口氣,笑著斜睨他,「能不口渴嗎?兩罈子酒一滴都沒剩,敢情萬歲爺從今兒起要開始關照賣酒的了!」我邊說,邊站起身來打算去給他倒水。
「哎呦!」我腿一軟差點兒跌倒,幸好胤禛及時拉住了我,我的腿酸麻得不能吃力,活動了半天才行動自如。拿過茶碗兒遞到他嘴邊,他就著我的手喝了一口,抬起頭來對我說:「萱薈,如果朕沒有你該怎麼辦!」
我的手臂一僵,手指不禁微微有些發抖,望著他深不見底的眸子,我心裡一陣擰痛。永遠這樣守著他,但願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