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心——雄心志四海,萬里望風塵。
九月,康熙第二次廢黜胤礽皇太子之位,重新將其圈禁於鹹安宮。胤禛借養傷之名向康熙告了假,一心在家禮佛參禪,暫時躲開宮裡的事事非非。
胤禛能夠如此清閒的呆在府裡,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我了。我們又變成了形影不離,要麼在佛堂禮佛,要麼在書房下棋,我用心的享受著這難得的悠閒時光,甚至忘記了這份悠閒是用鮮血換來的。弘歷已經一歲了,我將對樂兒的一腔愛全部傾注在了他的身上。常常將他抱到我的屋裡,親自照顧他,視他如我的眼珠一般。每每看到我和弘歷在一起玩耍,胤禛總會笑瞇瞇的坐在一旁,只是他刻意隱藏的歎息聲,我卻從來都不曾錯過。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在心裡安慰自己,我得到了原本不應屬於我的愛情,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胤禛在這段日子裡彙編了一本《悅心集》,裡面收錄了一些與佛教有關的文字。他手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我經常會幫他代筆抄錄,我對裡面《布袋和尚呵呵笑》一篇十分感興趣,每次看到這篇文章,我都會想起崇福寺裡的布袋和尚。而這篇文字裡所流露出來的那種清靜無為的意境,讓我不禁產生一種心靈澄澈的感覺。
「萱薈。」胤禛邊看著我抄寫邊說:「如果我想要去爭取原本不屬於我的東西,你願意和我一起冒險嗎?」
我扭頭看他,卻發現他根本沒有在看我,眼光似乎透過我筆下的紙張,望向了更遙遠的地方。我想了想微笑著回答:「除了女人,你想要爭取什麼我都支持你!」
他有些驚訝的看向我,啼笑皆非的搖了搖頭,可隨即他又嚴肅地說:「只是如果失敗了,我們會失去現在的一切。」
我放下手中的筆,挽住他的手臂,深深的望著他的眼睛,「除了你,我本來就一無所有。富貴也好,貧窮也好,無論你到哪兒我總是要跟著你的。」
胤禛握住我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眼裡流露出欣喜的目光,彷彿我給了他最想要的答案,更給了他無比的信心。
看著他又陷入了沉思,我便轉過身來繼續抄寫,心裡不禁暗想他到底要做什麼冒險的事,又想要得到什麼不屬於他的東西。「我笑那天上的玉皇,地下的閻王,與那古往今來的萬萬歲,你戴著平天冠,衣著滾龍袍,這俗套兒生出什麼好意思,你自去想一想,苦也麼苦,癡也麼癡,著什麼來由,干碌碌大家喧喧嚷嚷的無休息。」我猛地醒悟,原來他指的是這個。
胤禛又開始每日上朝、進宮辦差,可是他仍然經常去寺院與僧人談禪,更有僧人會時常出入府裡。在外人看來,他不過是一個一心向佛的「富貴閒人」,只是我知道他已經開始向朝野裡伸出了他的觸角,暗暗的開始培植起自己的力量。
康熙自從二廢皇太子後,身體一直不好,而且有中風的跡象,到後來右手已不能握筆,而改用左手批閱奏章。雖然他並沒有將胤礽處死,可是胤礽下毒的行為卻深深傷透了他的心,讓他對身邊的人更加提防起來,對於有心爭奪皇位的八阿哥打壓得最為厲害,八爺黨也開始動搖起來。這期間也有大臣上疏請求復立皇太子,卻都被康熙治以重罪。皇子們漸漸清晰的明瞭復立皇太子已經沒有任何可能,而他們的機會終於來了。
日子看起來似乎還像以往那般平靜,可是在這平靜的湖面下卻有無數的暗流湧動。胤禛在政事上的勤勉,以及他突出的辦事能力,都讓康熙十分滿意。十三阿哥終於又回到了康熙的身邊,只不過康熙仍然並沒有給他恩封任何的爵位,也不讓他參與任何的政事,只是將他帶在身邊。可是這對胤祥來說,實在是個很好的消息,雖然他還是個閒散宗室,但畢竟要比從前好很多。胤禛與十三一直都有秘密的往來,即使是在胤祥被康熙禁足的那段日子裡,他們仍然有方法能夠時時的保持聯繫。雖然如今一切看似都已經過去了,但是我們兩家之間在表面上卻還是刻意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知道胤禛的顧慮,因此我與嫻悅也只能偶爾見上一面。
十四阿哥在二廢太子後,也開始關心起政事,康熙對於這個敢公然和自己頂撞的兒子,似乎十分的欣賞,並有意讓他在兵部歷練。
我心裡明白胤禛正在一步步的向成為雍正的道路上邁進,只是這條道路是否會一帆風順,這條道路上可有泥濘坎坷卻是我不得而知的。除了默默的支持他,我也不清楚自己還能為他做些什麼,只不過心底總有一股淡淡的隱憂,彷彿他離皇位越近,就會離我越遠。
夜晚的圓明園靜謐而深沉,我睡不著便在後湖邊上的亭子裡獨坐,晚風襲來,細細的吹在臉上,讓人的心也變得沉靜起來。圓明園位於暢春園的北面,是康熙賜給胤禛的園子。康熙一年有大半的時間都住在暢春園裡,而每到這個時候,我便會隨著胤禛也住到圓明園裡來。我很喜歡這樣臨水而坐,尤其是在這樣的夜晚,似乎只有這一汪清水才能收留我寂寞孤單的心。胤禛變得異常忙碌,不僅僅是康熙交給他的差事越來越多,他自己似乎也有許多做不完的事。弘歷與蘭歇留在了雍親王府裡,我真的變成了「孤身一人」,有時甚至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主子,夜深了,早些安置吧!」碧孜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了亭子,輕聲說。
這丫頭跟著我也好些年了,和斂晴一樣也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說到斂晴,雖然胤禛將她收了房,可是由於她的出身較低,一直都只是個妾,而胤禛對她似乎也並沒有什麼興趣,所以這麼多年來斂晴一直無所出。我有的時候不禁在想,自己當初為了胤禛的子嗣將她收了房,是不是反而害了她,讓她失去了原本可能會得到的幸福!
碧孜見我只是看著她,卻不動也不說話。不禁有些納悶,輕輕的又叫了聲:「主子?」
「啊!」我緩過神兒來,對她笑了笑,「爺安置了嗎?」
「剛才遇見小桂子,說是爺還在眉月軒裡忙著呢!」
我略皺了皺眉,他一忙起來從來都不知道要愛惜身子,想了想,我說:「碧孜,我們去廚房給爺做點兒宵夜去。」
碧孜扶著我,笑著說:「主子親手做的宵夜,爺一定歡喜,爺常說御膳房裡的大廚都沒有主子的手藝好。」
我笑瞪了她一眼,「你什麼時候學得跟小桂子那猴兒一樣嘴甜舌滑的。」
碧孜笑盈盈地說:「冤枉啊!奴婢說得可都是實話。」
我的心情大好,到廚房裡做了幾道清淡的點心,便讓碧孜端著往眉月軒來。
走到眉月軒外面,就見小桂子守在門外,他剛要通報,我伸出一根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桂子一愣,便沒有做聲。我接過碧孜手上的托盤,邁上台階,剛想推門,就聽裡邊兒有人說話。
「王爺,臣還是那個主意,皇上十分英明,王爺如太過深藏不露,恐怕皇上不會注意到王爺;但如果王爺太過鋒芒畢露,又恐皇上會有所懷疑,八阿哥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我知道,最難的就是掌握這其中的尺度。」
「八阿哥看來已經完全失去了聖心,目前最有實力與王爺一爭的恐怕只有十四阿哥了,皇上讓他在兵部歷練,而如今西北又戰事不斷,臣擔心十四阿哥會被委以重任,如果那樣對我們會相當不利。」
「哼!」胤禛帶著凜冽寒意的哼聲,我再熟悉不過了,心裡一陣不舒服,不想再聽下去,我回身將茶點交給小桂子,「你給爺端進去吧,勸爺保重身子,早些安置。」
「是。」小桂子應聲答道,見我臉色不好,他忙伸手將托盤接了過去。
回到我住的屋子,我竟有些說不出的黯然,我知道搞政治絕對不能溫情脈脈,可是如果為了爭權奪利而迷失了自我那豈不是更加悲哀!在眉月軒與胤禛說話的人是戴鐸,他是胤禛的心腹,我原以為他早就已經去福建赴任了,卻沒想到他居然在圓明園裡。十四、德妃,這些本來都應該是胤禛最親的人,可是現在彷彿竟成了他最大的敵人。為了皇位他會捨棄親情嗎?如果有一天當我與他的皇位發生衝突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會捨棄我呢?這想法令我不寒而慄,更令我痛苦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