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夢嫣然以為是幻覺,被那曾經魂牽夢繞的聲音喚醒,睜開了眼睛,對視上凌亦煊深情的眸子。
「亦煊?」
「嫣然……」
「亦煊?你想起我了?」
「對不起,忘了我的最愛。」
「亦煊,嗚嗚……」
夢嫣然趴在凌亦煊懷裡,大哭。
兩個人一圈圈旋轉著向下落。
他抱緊了她,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嫣然,我愛你。」
凌亦煊感覺胸膛裡一聲聲辟辟啪啪碎裂的聲音,他感覺到了血液倒流的窒息感。
找到了失去的記憶,卻又不能再陪著她了。
風,吹亂了他的話語。
「嫣然,為了我,要活下去。老三,人不錯的。」
「亦煊,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你懲罰我吧,我沒有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嗚嗚,亦煊,我們的兒子,澈兒,要走了……」
「什麼?澈兒……是我們的兒子?不是老三……」
凌亦煊撐大眼睛,心潮澎湃。
以為凌澈兒那個小淘氣是老三的孩子,他還以為嫣然跟了老三……
天哪,他有兒子了!他竟然有兒子了!
千思萬緒,一瞬間從凌亦煊腦子裡劃過。
「嫣然,不要難過,我謝謝你,給我生了一個兒子,兒子不會死的,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我求你,待會把我的心挖出來,餵給我們的兒子服下。」
「啊!你胡說什麼!」
她怎麼可以?
凌亦煊幸福地笑,「嫣然,我的傻姑娘,這是我身為父親送給我們兒子的見面禮。我……現在……是活不得了……我的心,是練成黑幽門最高境界的,具有解毒,起死回生的功效,你一定要給我們的兒子服下!告訴兒子,我愛他,我愛你們娘倆!」
夢嫣然滿臉不敢置信和恐懼,「凌亦煊!你在胡說什麼!大混蛋,你這是在嚇唬著我玩的嗎?」
她可以自己面對死亡,可是她不能看著深愛的男人去死!
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夢嫣然眼睛掙得大大的。
凌亦煊深情地笑一笑,「答應我的事,你一定要做到。否則,下輩子我不再愛你了哦。乖啊,活下去,救活我們的兒子。記住,我愛你們。」
「不——!」
夢嫣然淒厲地尖叫著。
彭!
兩個人從空中重重地落在地面。
他墊在下面,緊緊摟抱著懷裡的女人。
她,安然無恙。
而從他身下,蔓延開來一片片的血紅。
嗒嗒嗒……眾人都圍了過去。
「亦煊!凌亦煊!你醒醒啊,凌亦煊!亦煊!你好壞啊,你這個大壞蛋,為什麼這樣自作主張!我恨你啊,凌亦煊,你為什麼剛剛回到我身邊又突然走掉?嗚嗚,我恨死你了!你給我醒過來!我命令你現在給我醒過來!」
夢嫣然趴在凌亦煊身上,嚎啕大哭著。
凌亦煊閉著眼睛,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潮水一樣的鮮血,淹沒了他。
凌修錦呆呆地立在夢嫣然身後,心都荒了。
「蒼天啊——!」夢嫣然抬起頭來,淒厲地嚎叫著,「老天啊,我詛咒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好殘忍啊!你奪走我愛的男人,奪走我愛的孩子!你為什麼要這樣啊!我恨你,恨你,恨你!我恨全世界!你要是看我不順眼,那就朝我來,朝我來啊!放過我的親人,放過我愛的人吧……嗚嗚……」
凌修錦蹲下,抱住夢嫣然的肩膀,哽咽著說,「嫣然,別哭了,這都是命啊……」
「我不要相信命運!我詛咒命運!我恨所有神明!」夢嫣然搖著頭哭著,「修錦啊,亦煊想起我了,可是他卻走了,亦煊說,讓我挖出他的心,餵給澈兒吃,可以救活澈兒。我怎麼能夠做到……他可是我最愛的男人啊,我怎麼能夠做到……這是老天爺在折磨我啊!」
凌修錦震住了。
亦煊……竟然用自己的命,要救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夢嫣然又撲到凌亦煊身上,大叫著,「你給我起來!你給我醒過來!我不允許你說走就走,我不允許!混蛋凌亦煊,你給我醒過來,聽我罵你!起來啊!嗚嗚,起來……起來啊……」
所有侍衛都低垂著頭,所有人都墜入了冰冷的水底一般。
嘩啦,嘩啦,嘩啦!
突然,從外面衝進來一群持刀的侍衛,包圍了王府的各個角落。
凌修錦皺眉,緩緩站起來。
「哈哈哈,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看來,愛情能夠傷到所有所向披靡的戰神。閔王不例外,連厲王也不例外!愛情,是不是可以總結為是一種沒有解藥的毒藥?比我煉製的那個牽心毒更為毒?哈哈哈……」
眾將領中間,走過來一個滿身輕鬆的人。
狡猾的眼睛,額頭髮禿。
「福來?!竟然是你?」凌修錦驚呼出口,瞪著一身華服的福來,「你這個恩將仇報的賤奴才!這一切,都是你搞的?」
福來挑挑眉毛,得意地笑著說,「在下不才,正如閔王猜測,蟄伏十年,換來一朝握天下啊,閔王,您整天忙於國務,卻沒有注意身邊的太監和侍衛都已經對你二心了嗎?說真的,如果是厲王仍舊為皇,他那份心計城府,在下還真沒有能耐顛覆朝裡的內臣,可只可惜,呵呵,陰差陽錯,這個朝廷暫時由您閔王代理,你天生不是個有防範之心的人,你的寬厚仁慈造就了福來的成功。福來只能說,閔王你一定是個好王爺,卻永遠不能駕馭朝政。在這裡,福來也對您說聲謝謝了,福來會給您一個全屍的,哈哈哈……」
「福來!你會遭到天譴的,我會千刀萬剮了你!」凌修錦氣得咬牙切齒,這就要衝過去。
卻先聽到天空中冒出來一個響亮的聲音,「閔王爺,這就由老夫來執行吧!」
刷……
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天而降,手裡的長劍耍得天花亂墜,等到他安穩地落在地上,大家才驚駭地發現,福來渾身鮮血,果真被千刀萬剮了。
「啊!您、您是……」
凌修錦嚇一跳。
這個白髮飄飄的老者,竟然如此犀利。
「老夫是亦煊的師傅。」
老人淺笑,卻揚聲喊道,「清兒!」
人群裡有人躬身應道,「徒兒在!」
「還不快快取了福來那個狗奴才的血,給小王子製作解藥!」
「是!清兒這就去!」
凌修錦徹底迷糊了。
清兒剛才沒有出手,彷彿蒸發了一樣,這個時候卻冒出來了。
而亦煊無聲無息地躺在血泊裡,身為師傅的老者,臉上卻沒有一點擔憂。
老者淺笑著,看著血泊裡的凌亦煊,走過去,蹲下身子,伸手去搭凌亦煊的脈,歎息一聲,「我這個徒兒啊,真是執拗,愛恨分明,恨便恨得徹底,愛又愛得忘我。這都是天意啊,沒有捨,又如何有得。」
夢嫣然哭得稀里嘩啦,模糊地看看老者,「您說什麼?」
老者笑笑,「我要替亦煊謝謝你,夫人。如果沒有你,亦煊不可能打通最後一關,更加不可能突破自己的極限,他在精神上又獲得了一個飛躍。放心吧,夫人,他不會死的。他身上本來帶著福來長久以來給他下的慢性毒,現在,都可以傾瀉出來了。」
夢嫣然張大嘴巴,「真、真的?您是說,我的亦煊不會死了?」
「呵呵。」老者笑,「死?亦煊命中有三子二女,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死?」
夢嫣然馬上笑起來,帶著眼淚,便呵呵笑起來,可是笑了幾聲,又皺眉,「三子二女?他竟有那麼多孩子?」
老者不得不解釋,「不過亦煊命邪啊,命中注定他只有一個妻子。」
這下子,女人應該安心了吧。
誰想到,夢嫣然皺眉怪叫著,「啊!讓我一個人生那麼多孩子,他把我當作母豬了嗎!該死的!」
**
半年後。
偌大的後宮,一座座宮殿,卻見不到幾個人。
誰讓後宮,只有一個皇后呢?
「紫葉,澈兒呢?今天一大早就沒有看到他啊!」
紫葉看看幾個侍女,「哦,大皇子大概是去後花園,跟皇上練武去了。」
夢嫣然氣得鼓起腮,「練武,練武,就知道練武,這個皇上也真是的,由著澈兒性子來,這麼小,什麼都不會,就知道練武,淘氣死了!」
「呵呵,娘娘啊,大皇子就是從小就喜歡打打殺殺的啊。」
「走,紫葉,我們一起去找找這爺倆。」
「是。」
後花園。
一高一矮兩個男子漢,在花叢中劍來劍去的,打得不亦樂乎。
「皇上!澈兒!你們別練了!」
夢嫣然一邊走過去,一邊叫著。
兩個男人都停下動作,扭臉去看。
「切,又是母后,她好囉嗦耶,總是妨礙孩兒練功。」澈兒不滿地嘟嚕。
凌亦煊刮刮澈兒的鼻子,「噓,別讓你母后聽到,她可是小心眼。」
迎過去,攙扶著夢嫣然胳膊,「嫣然,你怎麼過來了?你應該歇著的。」
看了看她的小腹。
夢嫣然已經懷有身孕兩個月了,正是孱弱的時候,為了保胎,凌亦煊根本不讓夢嫣然亂動。
只不過,夢嫣然從來不聽他的命令。
「哎呀,你們爺倆不要再練了,我們趕快出宮去閔王府吧。」
「嗯?怎麼了?為什麼去老三那裡?」
澈兒也湊過來,好奇地問,「去我乾爹那裡做什麼?」
夢嫣然歎息,「修錦突然決定,今天就趕到閩南去。」
凌亦煊也吃驚,「不是說兩個月後才動身的嗎?」
夢嫣然搖頭,「不知道為什麼啊,突然就要動身,如果不是清兒來報信,修錦走掉了我們也不會知道的。修錦也真是的,剛剛成婚娶了王妃這麼急就要去閩南赴任,你說他那個鎮南王不一定要這麼急著去做的吧?」
凌亦煊想了想,摟住夢嫣然肩膀,「嗯,老三一定有他的緣由的。走,我們去送送他們。」
等到凌亦煊他們一行人趕到閔王府時,還是沒有趕上,凌修錦已經離開一個時辰了。
「皇上,娘娘,這是閔王讓呈給您的信。」
夢嫣然搶過去,展開信,輕聲念道,「雁南飛,再無歸期,彼此保重。」
澈兒撓著頭髮,「母后,我乾爹說再無歸期是什麼意思?」
凌亦煊歎息著,「你乾爹那句話意思就是,想他了,就讓我們去閩南看他。」
「哦,那還好,我練成了一身絕學後,我一定要去閩南找我乾爹去。」
夢嫣然抖著信紙,眼淚啪啪地落下。
修錦……對不起……謝謝你……
黃沙騰騰,一溜重兵環繞的馬車隊向南行駛著。
馬車裡,清雅空靈的凌修錦,掀開簾子,向皇宮的方向,癡癡地看著。
韓凝忍不住說,「既然捨不得,為什麼還要離開?王爺如果不說去閩南,皇上斷不會讓您離開京城的。」
凌修錦苦笑笑,「我不離開,我們三個都不舒服。我走了,才可以把寧靜還給他們。」
韓凝歎氣,「王爺就只想著成全別人嗎?」
凌修錦那才轉過身,看著韓凝,「謝謝你嫁給我,替我演好這場戲。也許,我選擇去閩南,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讓我……重新學會去愛。」
韓凝瞠目,心跳加快地看著凌修錦,「王爺……您是說……您有可能喜歡上凝兒?」
凌修錦握住了韓凝的手,抱歉的說,「現在……好像還不行……但是我會努力的,將來……誰知道將來呢。」
韓凝落下了激動的淚水,低頭哽咽,「王爺,您不必難為自己的。凝兒現在就已經很幸福了,能夠嫁給你,凝兒心滿意足了。王爺,你是個情深意重的好男人,你應該會幸福的。」
馬車在嚕嚕地走著。
凌修錦淺淺地說著,「相思一 夜 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去愛一個人。他只知道,他對於曾經付出過的愛,毫無悔意。
愛,可以是一種放棄。
愛,也可以變成靜靜地祈福。
嫣然,我會一直默默祝福你的。
……
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
相思一 夜 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
北邙松柏鎖愁煙,燕子樓人思悄然。
自埋劍履歌塵散,紅袖香消已十年。
適看鴻雁岳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
瑤瑟玉簫無意緒,任從蛛網任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