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寶石藍色的敞篷布加迪跑車上,夜晚的熏風將蒙月的長髮高高的揚起。
辰亦離唇邊展著極為輕鬆的笑意。
「蒙月小姐……」
蒙月望著右手邊點點閃爍的燈火,打斷了他,「叫我蒙月吧。」
辰亦離笑得更開了,「我倒是更期望叫你月。」他的聲音很好聽,在夜風中聽起來更像是一支低沉的風笛在奏著歡快的音符。
「不介意。」其實,她又怎會介意?三千年前的他,已為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這一世相遇此景,卻仍是為了守護。
「月,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出現。蒙家為何會把如此美麗的公主匿這樣久?」
「你相信轉世或者穿越嗎?」她淡淡地問著。
「呃。這倒是個新鮮的話題。雖然我沒有遇見過,但是對未經證實的東西,我也從不執著的否認。」
停默了一會兒,辰亦離若有所思地問,「難道你我曾經在千年前相遇相知,所以,我才會對你有熟悉舊識的感覺?」
蒙月心裡一動。
辰亦離卻又大笑起來,「好了。對我而言,前塵過往可不是重點,萬一我們不幸有一段悲傷的過往,我還不如重新認識你的好。現在的每一分鐘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他幽默地調侃著,卻不知在蒙月心裡掀起了一番波瀾。
辰亦離開了收音機,空氣中傳來游艾迪空靈的歌聲。
「……
幸福請了假
漂流在什麼地方
沒有聯絡號碼
不想讓悲傷
習慣跟寂寞分享
該怎麼學會遺忘
關上釋放回憶的窗
放不下
最心痛的對話
……」
蒙月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很多模糊捉不住的片段。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和誰在一處偌大的宮殿裡合奏了一曲,周圍有很多很多的面孔,他們嬉鬧著、喧囂著,而他們倆則心意相通地彈奏著、深情對視著……
車子慢慢轉入一處彎彎的長路,藉著皎潔的月光,可以看到兩邊林立著整齊高大的山毛櫸,正伸開蔓延的白色枝杈互相牽連著,枝條交叉錯雜,像是親密戀人的擁抱,在車道頂上形成一個穹窿般的濃蔭。
車子就在這個穹窿底下緩慢地開動著,辰亦離開了口,「我更喜歡白天的曼陀羅山莊,那時你會看到斑斑駁駁、時隱時現的溫暖金光灑滿整個車道,從海岸吹過來的西風,會輕輕拂著人的臉,路邊的風信子、藍凌花,當然還有薰衣草都會向你招手。所以,我希望你能常來做客,能夠喜歡這裡的一切。」
蒙月不想他誤會,就像三千年前不能輕易拋出自己的心一樣,揚起了公式化的笑容,「我自然會常常來做客的,毅和你不是最好的朋友?那他自然會常常帶我過來拜訪。」她刻意把話題往她期望的那個方向引領。
辰亦離抿著唇仍是笑著,不再言語。
車內的氣氛有些詭異和曖昧起來。
不知轉了多久,車子總算在一座雄偉、優雅、精美的白色宅子前停住。細如毛絨的草地和絨毯似的草坪環繞著它;庭院的平台傾斜著伸向花園,花園旁邊就是普羅旺斯最美麗最湛藍的海。
辰亦離停下車,轉到右側替蒙月打開車門,然後讓他挽著自己的手臂步入大門。
看見裝飾的著實優雅高貴的內庭,蒙月突然心生一絲不安。為了賭氣,她就這樣跟著他走了,在蒙毅看來,自己成了什麼?她頓住了腳步。
「怎麼,月,有顧慮?」他掏出電話很快撥通了一個號碼,「毅,月在我這裡,待她挑幾件化妝舞會用的埃及首飾我就送她回去。等一下,讓月和你說。」他把電話移到蒙月手中。
蒙月心裡怦怦跳著,聲音低低地對著話筒說,「毅,我想……」
話筒中傳來一絲毫無感情的聲音,「挑完早回來。」之後電話就被掛斷。
她的心一緊。
辰亦離笑著取走電話,「我就說,我帶走毅的妹妹,他還會有什麼好擔心的。」
妹妹……
蒙月一陣神傷。
辰亦離帶著蒙月直接到了一間落鎖的銅門前,打開門,裡面的燈光自動全部亮了起來。
一室的古埃及珍奇古玩,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埃及博物館。
辰亦離指著牆側說,「就在那個像沙發的傢俱上面。」
轉過頭,看著那個刻著罌粟圖案、帶有扶手的木製沙發,蒙月的心頓時像被雷擊中了一般,熾熱鹹澀的液體滾出了眼眶。
像是眼前有一扇蒙著厚厚塵土的記憶大門緩緩打開了,她透過那扇大門拉著短鏡頭緩緩往裡推進。多柱式宮殿,華麗的瓊台,鋪著天青石和綠松石的地面,空氣中彷彿還飄蕩一種淡淡的蓮花氣息抑或者是很多花香融合在一起又被淡了的味道。
一干穿著亞麻長袍的大臣立於階前,都恭謹地垂下頭,聽著高階之上法老威嚴的聲音宣佈廷議開始。
年輕英俊的法老唇畔浮著神秘的笑意,指著身邊一個穿著努格白的女孩說了什麼,然後大臣們都震驚地抬起頭往高階上搜尋著,直到鎖定了那個有些尷尬、有些埋怨,卻十分自信的嬌小身影。
之後,她看到大臣們的嘴在眼前張大成一個個圓圓的O型,似乎在發出抽氣、驚訝、不可思議的驚歎聲。
然後那個女孩微微躬身,點頭回禮,逕自在王座旁坐在了那個刻著罌粟圖案、帶有扶手的木製沙發上,翻開了紙莎草起居注,專心致志地記錄起來。
雖然是在古埃及的大殿之上,雖然是在朝議中,可她明顯感覺到那個女孩心裡暖暖地盈著一種感動,仿若那種感動本來就是她自己心裡生出的一般
「月,來,看看裡面的古董吧。作為古埃及第一王后,她遺留下來的東西可謂意義非凡。」辰亦離的聲音把她從記憶的幻境中驚醒。
她伸出手憑空抓了抓,仍不相信這只是一場幻影,直到眼前清晰地現出一個黃金箱,她才沮喪地只能面對眼前的現實。
辰亦離指著箱子裡的東西說:「你瞧瞧這條額帶,它的顏色是象徵尼羅河水的澄湖藍色,經過了三千多年的時光,仍像是剛剛製作出來的,真不知道通過什麼方法得以完美地保留至今。而這條雕著玫瑰花圖案的金質項鏈更是奇特,即使用現代的工藝,也未必能夠完全複製的出來。只是可惜了,本來還有一頂金蓮冠的,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最珍貴的東西反而還沒有這件保存的好,否則,到那天用這套完美純粹的古埃及之物化妝為埃及第一王后,那該是多麼的令人期待。」
辰亦離的眼睛裡閃爍著明亮的光芒,蒙月卻又重新陷入了剛才的幻境。她看到晨光中,法老佩戴了一條鑲金的藍色額帶,鬢髮用上好的象牙髮夾固定,一縷一縷的頭髮束上了黃金小管,間或在小珠飾的垂直骨幹間,鑲嵌著刻有玫瑰花的黃金飾物,身上則輕攏了一襲雪白半透明的亞麻長袍。
而法老的身側,那個女孩額間正佩戴了同色微淺的額帶,發間點綴數條金色長流蘇為飾的假髮,雪潤的長頸上佩戴了一條刻著玫瑰花圖案的長珠鏈,身上同樣也穿了一襲純白的亞麻長袍。
這樣的妝扮……
多麼像一對柔情蜜意的戀人,正準備迎著晨風,為他們的愛情地老天荒去祭拜東方升起的第一縷陽光。
紫色的眸子中再次氤氳霧濛。
心臟處傳來的痛楚令她彎下了腰。
不受控制地,她輕輕從金盒中拿起玫瑰鏈,自如地打開環扣,又輕輕戴到自己的脖子上,之後她微攏髮絲戴好了澄湖藍色的額帶。
辰亦離露出訝異的目光,卻瞬又轉為一種驚喜的欣賞。
而盈盈的燈光下,蒙月看著對面古鏡裡的自己,一陣恍惚。
「亦離,如果,人真的有前塵往事,你會選擇去記得嗎?」她淡淡地開口。
看得出蒙月眼神中的特別,辰亦離皺著眉,靜靜地思索了一下,很認真地回答她,「如果,是快樂的,值得的,為何不去記得?如果是痛苦的,無謂的,記了有何用?」
眼前這個女孩,像是散著淡淡月華的芙蓉,心中攏了太多千愁萬緒,即使如蒙家亦不能給她所要的快樂嗎?辰亦離很想把她攬在懷中,替她撫平那不該屬於她的憂傷哀愁。甚至於,他願意用一生去守護、等待。只要她願意。
可現在,辰亦離只安靜地站在她的身旁,不敢有更多善意的舉動,因為他知道,過分的靠近,只能帶來更加的疏遠。蒙月心裡已經隱藏或者深埋著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