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春風,都似乎能讓人斷腸。
焰都的氣氛,壓抑得連說話都顯得小心翼翼。若蕊不安地站在寒儀殿的門口,晚膳已經傳了過來,可是洛玉宇的身影,卻還沒有從含章殿裡出來。
「我去瞧瞧。」若蕊下定了決心,帶著琴芳往含章殿而去。
迎面卻碰上了皇后,一臉的笑意:「妹妹也是去看皇上麼?」
若蕊禮數周全地斂了斂衽:「是,正想去含章殿。」
「那不如一起去吧。」皇后的臉色溫婉得像是鄰家的大姐姐,一點不見肅殺。
「好啊。」若蕊笑得天真,果然像是未解世事的妹妹。
姐姐妹妹親熱著,往含章殿而去。只在門外,便聽到殿內洛玉宇的聲音:「拿回去重新遞個折子!」
聽語氣,實在是火氣不小啊。
「皇上……」官員叩著頭,不知道又咕噥了一句什麼,洛玉宇把鎮尺都帶到了地下。
若蕊和皇后面面相覷,很默契地在殿外候著。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進去,跟劉德思咬了一會兒耳朵。
「進來吧。」洛玉宇耳朵尖,不等劉德思轉告,已經聽到了。
若蕊退後半步,讓皇后先行。
對於這樣的故意示弱,皇后似乎覺得滿意。回過身來,挽著若蕊的手一同進去了。
「有什麼事?」洛玉宇頭也不抬,讓那個官員退了下去。
「是這樣的,眼看就到端午節,宮裡頭還要弄個什麼慶祝慶祝。」皇后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哦?」洛玉宇頭也不抬,「你們就為這個來的?該弄什麼就但憑你們弄去,還嫌朕這裡不夠亂的啊!」
皇后被搶白了一句,又是當著若蕊的面,臉上多少有點掛不住。
若蕊垂著頭,只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
「既然皇上放權,那臣妾這就去了。」皇后訕訕地行了禮退出去,洛玉宇又遙遙地交代了一句:「如今國難當頭,省心些罷。」
皇后有些茫然,洛玉宇不耐煩地說:「檢省著些,不必像往年弄得花團錦簇,應個景也就是了。」
劉德思看皇后退了出去,自己也使個眼色,帶著小太監和宮女們,退得乾乾淨淨。
「若蕊……」洛玉宇的神色疲憊了起來,「朕累了。」
「我知道。」若蕊靜靜地走到他的身後,替他捏了捏肩膀,「再累,也要用膳不是?寒儀殿裡的晚膳可都擺好了,這會兒菜也涼了,不如燙壺酒,我們對飲吧,也不必折騰下人們再去熱菜了。」
洛玉宇一拍腦袋:「可不是嗎?看我被氣糊塗的。」
若蕊含笑,牽著他的手一同往寒儀殿來。
「我想親去錦城督戰。」洛玉宇握著她的手。
「御駕親征,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可是,你得讓天宇回來監國啊!」
「嗯,我已經下旨讓他回來了。」
若蕊的手心有些涼:「我和你一起去。」
「那怎麼行,錦城的條件,還不如沂水呢!」洛玉宇低笑。
「我才不怕呢,反正我只要跟著你。」若蕊撒嬌。
「好。」洛玉宇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讓若蕊懷疑他一早就打算帶她去的,他也捨不得把她留在京城吧?
洛天宇在三天後回了京城,盔甲不曾離身,臉色疲憊。
「皇兄,臣弟無能。」
洛玉宇搖了搖頭:「非戰之罪。」
若蕊看著洛天宇瘦削的臉,想必這一戰,也已經是盡了力的。
對於讓自己監國,洛天宇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錦城還是由臣弟去守,雖說……」
後面的話他再也說不出來,連續退守兩座城池,無論如何,錦城他也完全沒把握能守得住。
「盡人事,聽天命吧。」洛玉宇把國事交代了一遍,兄弟兩人都沉默了一下來。
若蕊連著添了幾次茶,其實端上來是滿的,端下去還是滿的。誰也沒有心思在喝茶上頭,含章殿裡,映著窗外的大樹,明明滅滅的燭光,像是一個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啟程的那天,若蕊對著京城看了又看,很怕再也回不來。
「我們還會回來的……」洛玉宇猜中了她的心思,「畢竟,這是我的國,我是焰國的皇。」
若蕊點了點頭,心卻是酸楚無限。
錦城的規模雖然比不上京城,但城牆很厚。
「至少能再支撐兩個月。」
若蕊心裡微寒,他說的是「支撐」。
烈國的軍隊,如今是勢如破竹,只要錦城一敗,京城便如一座孤島,根本沒有什麼還手之力。也不知道焰國的開國皇帝是怎麼想的,除了周圍的三座城池,焰都的城牆根本不具備戰爭的能力。若不是最近洛玉宇撥了人手加高加厚,裴沛生根本只需要從後包抄,繞過錦城就能把焰都攻下來了。
「若蕊,其實能戰死沙場,倒是一種福氣啊。」洛玉宇忽然感慨。
「胡說八道,我不許你死。你倒是一了百了,我可怎麼辦?」若蕊有些恐懼,唯恐他真動了這樣的念頭。
「放心,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洛玉宇失笑。
「嗯。」
「裴沛生真是一隻初生的牛犢,那年到焰國來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烈國有他,就如同擁有了一個戰神。可惜天宇……手下沒有強將,否則也未必就真的輸於他。」
若蕊插不上話,只是輕輕地點頭稱是。
雖然御駕親征,多少振奮了將士們的士氣。但是連若蕊這行外人,都看得出來,假以時日,裴沛生必勝無疑。
錦城的守軍,分成了兩隊,輪換著守城。
裴沛生坐在馬上,如天上的神一樣,威風凜凜。
若蕊遙遙地看過去,也不知道是悲是喜,是怒是怨。他黑色的披風上,繡著一隻展翅的老鷹,栩栩如生。
林鳳華全身披著軟甲,坐在他的身側。兩人的眼睛,都明亮得勝過刀劍上折射的太陽光。
城下的大平原,是金戈鐵馬的激越。遠遠的塤音,淒測纏綿。若蕊忽然明白了,裴沛生知道她也來了錦城,這一曲悲歌,分明就是吹給她聽的。
是抱歉?是決心?若蕊似明非明。
「即是敵國,這是必然的結局。」洛玉宇撫著她的披肩長髮,燈下美人,若蕊的明眸皓齒,更加顯得如在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