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周列一番話,力薦石劍,讓小皇帝頗為動容。
崔呈秀登時額頭見汗,全身發顫。
周應秋心頭一凜,感覺遇到強悍對手,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呆若木雞,苦思良策。
魏忠賢惡狠狠地瞪了周列一眼,心道:周列,你別狂,奶奶的,千歲爺一定整死你。
「皇上,現今金兵退卻,雙方議和,臣以為這是遼東將士休整、以將更好痛擊金兵的機會。遼東現今最大的困境,便是銀糧。而石將軍籌銀有方,不動黎民毫釐,調他到地方任職,有利於他更好地為遼東籌措糧銀,為吾皇分憂。」魏廣微急幫忙崔呈秀,直擊朱由校心病。
他雖然奸惡,但作為首輔大臣,說話做事還是很有分寸的。
這回,他從朱由校最頭痛的國庫空虛著手,如握寶劍,狠剌他心窩。
「魏愛卿所言,倒是有理。」朱由校聞言,倒有些動搖了。
國庫空虛和金兵進犯,是朱由校繼位以來最頭疼的兩件事。
平素除了遼東晌銀,他一般不給大臣和地方親批銀子,還常對那些向戶部要銀子的奏章批個模凌兩可:「由戶部酌定。」
由戶部酌定,等於不批,因為戶部是由魏忠賢等人掌控,不是魏忠賢的人豈能拿到戶部的銀子?
「皇上,石將軍出任遼東總兵,除重大戰況需要他親臨沙場,平素一般不用,他一樣有精力籌銀糧。倘若召袁崇煥回朝廷任職,袁大人一樣可以籌晌銀。」周列見朱由校動搖,不由心頭大急,又趕緊出列。
「唔!周愛卿所言極是,石將軍確應到遼東去,就這麼定了。」朱由校聞言,龍顏大悅,當即拍板。
魏忠賢當即冷汗直冒,想不到此次朱由校竟不聽他一幫乾兒子的胡言亂語,當朝拍板。
他急轉頭向魏廣微等人暗遞眼色。
「皇上,石將軍雖是年少有為,但他不熟悉遼東。微臣以為,可以效仿昔日蜀川平叛之法,讓高士先兼任遼東總兵,石將軍出任副總兵兼總軍師,閒時籌銀,戰時統兵。」魏廣微機靈應招,見朱由校已欽定石劍去遼東任職,不敢再反駁,便又出毒計,出列躬身稟奏。
朱由校一怔,有些動搖,有些迷茫。
因為魏閹一夥,並不打壓石劍,反而時時抬高石劍,讓他看不出他們的險惡用心。
而石劍確實是籌銀有方,而朱由校確實需要強有力的人為他籌銀,填補國庫空虛。
「皇上,微臣以為,魏大人之言是上策。遼東將士可不比昔日蜀川平叛大軍,遼東將士皆是戰功顯赦,石將軍年少,剛到遼東,未必能服眾。」崔呈秀趕緊接上,出列跪奏。
他隨聲附和,但又適時降低石劍威望,再次策略性地打擊朱由校,動搖他的信心。
「皇上,倘若石將軍到遼東任副總兵兼總軍師後,不負重望,既能閒時籌銀,又能打贏一兩仗,到時再讓他晉任總兵,眾將士自然也會服他。」魏廣微不讓朱由校喘息,乘勝追擊。
他想得更絕,並不阻攔石劍到遼東戰場任職,而是給他弄一個副職。
「皇上,石將軍戰時統兵打仗,閒時籌銀,到時遼東銀糧充足,國庫充盈,又有高士指揮有方,何愁金兵不滅?」孫之獬緊跟出列,又向朱由校大讚石劍功績,極力支持石劍任副總兵。
他兩方都讚美,抬高石劍,水漲船高,又把高士抬得更高。
「准奏。加封石劍為太子少保、正二品、領尚書銜、遼東副總兵兼總軍師,閒時籌銀,戰時統兵打仗。魏卿家速擬旨,交九千歲膳印,著田爾耕前往宣旨,退……朝……」朱由校身子虛弱,聽了一個多時辰忠奸兩派的進言,已是頭暈眼花,氣血不暢。
他再也不想在龍椅上坐下去。
他怕魏閹一夥繼續糾纏不清,宣佈退朝,隨即離去。
周列等人呆若木雞,目送朱由校離去,皆是怔怔不知所措。
「哈哈哈……」魏廣微一夥,相視而笑。
尤其是周應秋,作為吏部尚書,最明白人事:副總兵,終究是副的,得聽總兵的,實際上只是助手,作不了主。
即將石劍再強悍,再鐵碗,再有才,也無用。
因為軍隊不比地方,在軍中,是總兵一言堂。
弄不好,總兵還可以讓刀斧手宰了副總兵,這只是找個借口就可以辦成的事。
冷風嗖嗖,枯樹哀號。
殘葉飛舞,蕭瑟悲寒。
信王愛妃田妃之父田畹,於早朝後直奔信王府,向朱由檢稟報了早朝的情況。
「王爺,看來石劍確實是珠胎暗投,要不然魏閹一夥不會舉薦他出任遼東副總兵,到時遼東兵權旁落,大明半壁江山等於是魏閹的了。」孟廣寧謹記親弟孟廣勵及十八喇嘛死於石劍之手的仇恨,趕緊建言。
朱由檢沒有吭聲,心潮起伏,難下決心。
此刻,他腦際間,又閃現朱由校看著御醫為石劍檢查身子的情景。他還有顧慮,他擔心石劍是皇室中人。
他怕自己與石劍血脈相連,錯殺親人。
他又怕石劍是皇室中人,將來會搶他的皇位。
他模凌兩可,矛盾交織,猶豫不決。
「王爺,此事還得議議,畢竟朝中正直大員殷有招、周列都在保石劍,說明石劍良心未滅。」田畹卻持反面意見,力勸信王。
他參加早朝,親眼目睹殷有招等人極力舉薦石劍統兵的。
朱由檢依然沒有吭聲,感覺田畹之言,也有道理。
耳聽爭論,他有些頭疼,難以抉擇。
他想想自己將來繼位,也是要用人的,而石劍強悍、智勇雙全、籌銀有方,殺之可惜。
「王爺,蜀川叛亂,正是因為石賊領頭建生祠引起的。他如果不是暗中投靠魏閹,又豈會帶頭為他建生祠?殷大人、周大人是因為太正直,被石賊一時的政績所騙。」孟廣寧據理力駁,又拿石劍的污點來論證其早投靠魏忠賢。
朱由檢心念一動,殺機陡走,臉露殺氣,目露凶光。
「王爺,再看看吧,以觀後效。石劍確實有才,武功高強,如將來能用,那可是棟樑之材。如果錯殺,朝廷將失柱石。」田畹沒與孟廣寧強辯,而是委宛相勸朱由檢。
朱由檢眼睛一亮,臉色柔和下來,心頭又是一陣潮思。
「王爺,神州之大,將才濟濟。石賊素來心狠手辣,被蔡坤等人稱之為野狼,在江湖上被武林中人罵為淫賊。由此可見,此賊虎毒,無人可比。現今此賊,初成氣候,控制他較易。若往後,他手握重兵,再作處置,則已遲矣。」孟廣寧不甘心,耐心分析,從朝野兩邊論證石劍不可留。
田畹一時無語,他聽過這些話。
而朱由檢是他女婿,石劍則是外人,且是不熟悉的外人。
他忽然想到:如果石劍確實是虎毒之人,自己幫了他,則將來害了女婿。
孰輕?孰重?
這個石劍死了,還會有另外一個石劍誕生。
如果女婿不幸,則無另外一個女婿。
他掂量一陣,便不再反駁孟廣寧。
親情戰勝了正義。
「知會潛藏江湖中的皇叔,策動江湖中人,再次誅殺魏閹門徒石劍。」朱由檢沒見田畹吭聲,加重了孟廣寧的判斷。
他氣惱下令,拂袖而去。
他本來因為石劍在川建生祠一事,就將石劍劃向魏閹一夥處理。此時,他聞得魏閹一夥,又在早朝的時候保舉石劍出任遼東副總兵兼總軍師,更是惱火,誤會更大。
既然石劍是自己將來登基的絆腳石,何不除之而後快?
他終於下定決心。
冬日的第一場雪,將京城染成了白色。
冷雪埋藏殘葉,打壓枯枝。
「孩兒們,你們今天機靈,應變得好。姓石的閒時籌銀,現在遼東議和,就讓姓石的籌銀去,讓他掛副總兵的空頭銜。」魏忠賢回府,高聲讚揚一幫乾兒子。
他興高采烈,口沫橫飛,比手劃腳,手舞足蹈,興奮無比。
「哈哈哈……親爹真是高招!現在信王已對姓石的下了誅殺死令。姓石的狗雜種,哪還有命等到作總兵的一天?」魏廣微自然不會放過討好魏忠賢的機會,翹指反讚他幾句。
他們從密探裡聽來信王要殺石劍的消息,個個樂得仰天大笑。
「咱們氣走袁崇煥,整個遼東兵權落在親爹手中了,宋子青押運的二十萬銀晌也落入了高士手中。田路風、羅中寶等人逃離遼東。石劍現雖掛副總兵的頭銜,但去不了遼東。」崔呈秀生怕魏忠賢忘了自己的功勞,連忙委宛提醒。
「秋兒,想法子讓鐸孫子到地方任要職去。」魏忠賢果然高興,責令周應秋提攜崔呈秀之了崔鐸。
「謝親爹!」崔呈秀趕緊下跪謝恩。
他樂得心裡都開花了。
他想:從魏忠賢那裡得到實惠太容易了,只要說好話,什麼都贊成,就行了。
哈哈,過陣子,恐怕崔某也會成為首輔大臣了。
他邊走邊想,屁顛屁顛的,飄飄欲仙,身子如浮在雲端上。
石劍會否慘死於信王刀下?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