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兒姐,公子囑咐你一定要活下去,每年清明要為他上墳。對不起,蘭兒無力相救公子,唯有上京一趟,見機行事。」張蘭淒婉落淚,握握岳鳳的手,轉身欲跑。
「站住。」一條大漢從屋頂上凌空而下,攔住了張蘭的去路。
張蘭嚇了一跳,「唰」地拔劍。
「謝大俠……」楊櫻花一聲驚叫,夫婦倆同時圍了上來。
「謝大俠,怎會是你?都啥時候了,你還開這種玩笑?」張蘭哆嗦了一下,急忙收劍,又含淚責怪謝佳。
「蘭兒姑娘,你不能走,謝某是專程來陪你,保護你和岳姑娘的。你已被江湖中人盯上了,他們不敢到鏢局來,肯定會在路上伏擊你。」謝佳卻是一臉的嚴肅。
「我不管,我要上京看公子去。」張蘭提劍而走,卻是身子一麻,倒入了楊櫻花的懷中。
「蘭兒姑娘,你們主僕情深,你是好人,但是你還年輕,你和鳳兒都要好好活下去。」楊櫻花臉帶歉意地扶著張蘭回房了。
張蘭側頭一看。
陸海庭已強拉愛妻,走入了房間。
「洪老前輩,你放心,公孫哥哥、程勇度、羅中寶三人已先行上京打探情況了,石姑娘領著賴兄弟、來兄弟、范老爺子、戚掌門隨後就到。」謝佳見洪啟其夫婦滿臉緊張,忙把大隊後援人馬的消息告訴他們。
「謝大俠,快吃點東西,填填肚皮。」楊櫻花放心了,熱情招呼謝佳到後廚去了。
「原來東南武林中人也在救公子,看來公子有救了。」張蘭流著淚水,心頭頗為寬慰。
南方暴雨成災,北方乾爽清涼。
初夏的風掠過人們的臉頰,飄來陣陣柳絮。
石劍被押送到京城,正是四月柳絮飄飛的日子。
他只是被幽禁在自己的住宅裡。
他到地方任職後,交由風天橋與韓朝真二人看管、居住。
朱由校沒有召見他,魏忠賢也沒有打擾他,楊漣他們也沒來看他,風天橋與韓朝真也沒回來住。
尾隨而來的安印其、習以玉夫婦也可以住進他的宅子裡,為他做飯洗衣。
「這是咋回事?」石劍心頭有一種無名浮躁,甚是鬱悶。
他的屋前屋後屋頂都有宮中侍衛看著。
他可以逛街購物,也可以與人搭話,但不能離京。
安印其夫婦還帶來了「多多」,伴他解悶。
「看來我不像有事呀?」石劍看安印其夫婦為自己洗衣做飯,倒也放心了。
他剛開始接觸他們,是不放心他們做飯的,後來張蘭時不時要去安州探唐關,他不經意間吃了安印其夫婦的飯菜,感覺無事,以後慢慢也對他們放鬆了。
陽光很懶散,很燦爛。
石劍百無聊賴,在宅子裡到處轉悠,發現宅子裡所有的書櫃、衣櫥、物品都擺得好好的,一切都收拾得乾乾淨淨。
「這個風天橋,不錯嘛,把我的大宅子整理得井井有條啊。」石劍不覺暗笑出聲。
庭院裡的柳枝輕擺,槐樹泛綠,小池裡的金魚游來游去。
蘭花吐香,夏菊綻放,綠竹搖曳。
「還是自己的家好,比涪城的石府可大多了。」石劍在庭院裡轉悠一圈,感歎地道。
「公子,乾脆在京城與龐姑娘成親吧?生幾個小少爺來,府上就熱鬧了。」習以玉在庭院裡洗菜,聞聲笑問。
「大娘,我自身難保,姚家也是在商言商,我與龐姑娘的親事已經過時了。」石劍也不隱瞞,說到娶親,又幽幽長歎。
「公子,這是京城,高官雲集,商賈無數,像公子這樣俊秀又有財的人,哪家姑娘都會看上你的。」習以玉不再提龐美玲,好言相慰,然後提著盆子進後廚去了。
「唉……也不一定要門當戶對。」石劍忽然間腦海掠過魏秋婷美妙的身影,又是一陣感歎。
「唉……想她幹嘛?也許她早與潘有為入洞房了。」石劍想起魏秋婷,心頭不禁又是一陣灰暗。
風兒清爽愜意,柔柔吹送。
「唉……我欠不少姑娘情債了,對不起很多姑娘家了。」石劍忽然間眼眶發紅。
「小辣椒」岳鳳的倩影從他心頭飄過。
「遼東倔妹」龐美玲豐腴的身材在他腦海裡浮現。
「風情小妾」諸玉鳳似乎在哀怨地盼著他出現。
「官家小姐」蔡如意似乎還為自己傷得渾身是痕。
「唉……要是連皇上也不容我,張皇后也不保我,那我也不用避什麼難,證明朝野已無我藏身之所了。」石劍心頭又是一陣沉重,兩行淚水滑落,差點哭出聲來。
「公子,吃飯吧。」習以玉出來喊他。
石劍忙閃身在槐樹後,抹拭淚水,然後走進後廚進餐。
「不知蘭兒咋樣了?」石劍剛拿起筷子又放下,心頭又想他的俏丫環,從小患難與共的張蘭。
「公子,老身不懂官場之事,但老身看得出你是好人,你的心是善良的,你……好人總會有好報的。吃飯吧,蘭兒姑娘沒事的,她身邊還有唐大人呢。」習以玉連忙安慰,又為他挾菜。
「唉……但願如此,其實我有很多銀子,在京城還有這樣的大宅子,十房二廳,人生如此,也知足了。」石劍得聽習以玉一番話,心頭頗為寬慰。
「大娘,自從蘭兒姑娘來我家後,我變得不善理家了,這兩萬兩銀票是通兌的,你拿去兌些現銀來,家裡的事情全交給你了。」石劍放下筷子,從懷中掏出一張大銀票遞與習以玉。
「哎呀……這麼多?夠咱們三人吃一輩子了。」習以玉接過銀票,竟是身子發顫,聲音發抖。
「大娘,咱們一起生活多時,要是我有事,你就拿著剩餘的銀子,歸隱山林也好,在城裡購房子也好,好好過日子。」石劍囑咐一番,心裡還是作了最壞打算。
「哎呀……公子,你千萬別這麼說,老身還盼著為你抱小少爺呢。」習以玉挪動身子,坐到了石劍身旁,動情地為石劍抹淚。
她雖然滿臉皺紋,卻慈眉善目。
「要是我有這樣的娘親多好啊!」石劍看她關愛自己的眼神,心頭不禁又想起了自己不知所蹤的娘親,忽然間淚水噴湧而出。
「公子,咋了?」習以玉不知石劍心中所想,顫聲急問。
「大娘,我是個孤兒,十歲那年,爹去世了。我從未見過娘親,倘若以後我娘找來,請你……托蘭兒姑娘好好照顧她。」石劍抹拭淚水,留下遺囑。
他本想說請習以玉照顧自己的娘親,可推算一下,習以玉似乎年紀比自己的娘親還大,便改口請她托張蘭照顧。
「公子,別想得那麼壞,你看這宅前宅後的侍衛,換了一崗又一崗的,也沒……動過咱一根寒毛。嗚呼……」習以玉想勸石劍,不想自己先哭出聲來。
她急掩臉而出。
「唉……我總把府上的人惹哭。」石劍看著習以玉哭著出去了,不由又歎了口氣。
他想起自己也曾多次惹哭張蘭。
幽暗的夜空泛著銀光,友愛地向大地眨著眼。
石劍在孤單中,走出了府門。
監守他的侍衛為他牽來大內名馬,爾後數十人跟著他。
石劍緩緩策馬來到國子監門前,牌坊依舊,熱鬧不在。
他歎了口氣,又奔百順胡同,牽馬步行。
這條胡同依然傳出笑嘻嘻的打情罵俏之聲,偶爾夾著床第之歡的呻吟聲,勾起了石劍的往事。
月亮灑下柔情的光輝。
石劍沉浸於淡藍色的氣氛和迷人的遐想中。
他忽然間又啞然失笑,為自己當年年少輕狂張揚而感到好笑,想想自己那時已經常出入妓院樓館,陪著魏廣微、許禮、孫之獬、田爾耕一班官員尋花問柳,尋歡作樂。
他想自己那時怎會有這樣的想法與行動呢?
唉……可能是涪城爽舒樓麗酥教壞的吧?
唉……其實應該感謝她,沒有她讓自己陪妓女練床,也許自己不會那麼早成熟,也許不能出那麼多花樣讓魏廣微高興,當然也不會有入讀國子監的可能了。
只可惜,蘇仙與蘇寧姐妹二人為自己枉死了。
其實歌妓湘湘等人挺美的,也挺調皮可愛的,為我做了很多飯菜,可惜她們後來被魏廣微他們偷偷霸佔了。
他又是一聲長歎,淚光閃閃。
閒逛一圈,他便策馬回府,不想再憶往事,惹自己傷感了。
安 印其夫婦見石劍回來了,這才放心。
習以玉為石劍泡一杯香茗,拉著丈夫回房了。
「唉……我今夜怎麼如此傷感?難道真的是潛意識裡在準備後事了?」石劍望著習以玉夫婦顫巍巍的身影,心頭一陣激動,一陣難過。
他浮想聯翩,想起了很多故人,很多往常,很多情事,不知不覺又來到那棵高大雄偉的槐樹前。
圓圓的月亮如平靜的湖面一樣明潔。
「沒有了世俗的爭權奪利,沒有了功名利祿的追求。風兒在對我唱歌,滿月在對我微笑,其實這樣的生活也是挺好的。倘若無事,我真的應該考慮娶妻生子了,早日找到娘親,讓她安享兒孫之樂,豈不快哉?」石劍似乎忽然間又想通了。
他拍拍槐樹,起身回房,躺在床上,反而輕鬆入眠了。
石劍會被幽禁到什麼時候?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